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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八世紀初,改寫歐洲新秩序的「西班牙王位繼承戰爭」暫告終止,諸國仍各懷算計,衝突一觸即發。六位舊教國家駐英外交官竟遭綁架,主謀者要脅英方派人前往談判……

 

  ※ 本章為回憶劇情,發生於主線的十年前,愛德華時年十八歲

  ※ 本章出場的西班牙特使弗羅雷斯是女主角艾莉西亞的父親,其對話提到的「小女兒」就是指當時九歲的艾莉西亞。

  ※ 西班牙王位繼承戰爭:西班牙國王卡洛斯二世去世時無嗣,有親戚關係的法國波旁王室與奧地利哈布斯堡王室分別支持不同繼承人,雙方各結盟友而爆發戰爭。最後由法國支持的費利佩五世繼承西班牙王位。 

  懶人包:1.西班牙和法國是盟友

      2.上面兩國和英國現為敵對立場 

      3.本章還有提到一些其他國家先不用管

 

 

5

  地窖裡關押著六個男人,透過頭頂上方的鐵柵,有人監視著他們的動靜。從儀態、穿著,可看出他們原來都是體面的紳士,不知因何緣故,竟淪落如此窘境。 

  這些人的國籍各不相同,其中有常駐英國的大使,也有另負任務的特使和貴族。他們從倫敦不同地點被綁架至此,已經關押好幾個小時,但這宗犯罪行動的主謀從未現身。無論他們堅守強硬的立場、展開遊說或彬彬有禮地請求解釋,綁架者都不予理會,甚至沒有對他們提出要脅。

  倚在牆角的男人睜開雙眼,察覺自己身處地窖,埋怨道:「我還以為一覺醒來,惡夢就結束了,結果依然被關在這裡!」 

  「或許您仍在夢中,洛朗大使閣下,請容我……」正在合掌祈禱的男子轉頭笑道。他從跪姿轉為蹲踞,緩緩挪近牆角,伸出右手,作勢要為對方禱告。他的眉目慈祥,神情虔敬且溫和。

  而後他往對方頭部用力敲了下去。

  「奉聖父、聖子、聖靈之名,請驅除那惑亂心智的魔鬼吧!」他的左手舉著小型十字架,如同施行驅魔儀式,又在對方前額連敲數下。

  「你在做什麼?弗羅雷斯!」洛朗揮開他的手,「都過了這麼多年,你還是看我不順眼,總要找機會對我惡作劇嗎?」

  其他人都好奇地聚攏過來。這位法國大使顯然人緣不佳,那四名外交官之中,就有兩人高喊禱詞,假借協助驅魔的名義,拍打他的額頭。他們力道很輕,只是鬧著玩而已,洛朗仍煩不勝煩,怒道:「各位先生,現在不是開玩笑的時候!」

  西班牙特使弗羅雷斯從容地說:「沉著睿智的洛朗閣下難道沒有看出來,我正在設法解危?」眾人恍然大悟:「啊!原來您已經想到辦法了嗎?」

  「我們該怎麼做?」

  「他根本沒有想到!」洛朗想起身,卻因腿腳痠麻,手撐住牆壁才不至於摔倒。「你們還不了解他!那個裝模作樣又陰險至極的男人!說不定他就是這宗犯罪行動的主謀。」弗羅雷斯一怔,嘆道:「我剛才誠心祈禱,苦思脫困之策,竟被懷疑是主謀?這真是教人傷心啊。」

  「你會傷心,伊甸園裡的蛇都會羞愧自盡了!」法國與西班牙雖屬同盟,這兩位官員卻是對頭。弗羅雷斯那隨興的態度,總是把法國大使氣得吹鬍子瞪眼,例如現在,他幾乎要忘記自己身處危機當中,只想著把對方教訓一頓。

  「先生們,有人來了!」他們之中看來最年輕的男子驚呼,這才轉移了洛朗的注意,不再與西班牙人爭執。他聽到古舊的木門「咿呀」作響,伴隨著雜沓的腳步聲,大約有五六人同時進入樓上的房間。

  先前待在房內的兩個手下關上門,分守大門兩側。

  「當我要求他們派一名外交官前來談判,我真沒想到,來的會是個缺乏歷練的十八歲小夥子。」剛進門的中年男子踱到書桌前。他說話很慢,語調平和,卻帶有一種不容置疑的壓迫感。一名佩帶短劍的手下跟在他身旁護衛,與他同時轉身,面對進房來的另外三人。

  兩個男人一左一右,按著一位年輕人的肩膀,將他押送到房中。那中年男子瞇起眼睛,問道:「很抱歉,可以再說一次你的名字嗎?我現在情緒有些激動,而我一激動,就會忘記許多事情。」

  「我不認為有此必要。」年輕人微微揚起下頷,傲然道:「我代表大英帝國。」

  中年男子說:「我想起來了。愛德華。你叫愛德華。」年輕人笑道:「貝赫納,你的激情停止了嗎?你恢復記憶的速度,讓我不免對自己的魅力產生了懷疑。」

  「或許你可以重燃我的激情,調皮的男孩。」貝赫納說著,拿起懸吊的油燈底座,將整杯燈油潑入地窖,當頭澆在底下關押的六個男人身上。

  愛德華神色一凜,往前踏出一步,站在他右側的男人立即舉槍,指住他的腦袋。貝赫納從書桌上拿起燭臺,彷彿沉醉在自己的妄想中,囈語道:「做為大英帝國的仇敵,那些外交官卻仗勢特權,大搖大擺地走在倫敦街道上,你不會感到絲毫憤怒嗎?過來這裡,用你的手接過燭火,焚盡他們的罪孽吧!」

  狂熱愛國主義?他既如此義憤填膺,為何不自己下手?愛德華腦中靈光閃現,登時恍悟:貝赫納假借英人仇外之名,欲引燃導火線,挑起國際衝突的藉口。

  「戰爭。」愛德華說,「那是你想要的嗎?」

  貝赫納像被戳中要害,忽大發雷霆,嗓音完全變了調:「我並不『想要』,而是『需要』!好幾個世紀以來,天主神聖的堡壘分崩離析!」他嘆了口氣,逐漸恢復先前那迷醉的神情,微笑道:「上帝保佑,再也不會那樣了。從今天開始,我們將會團結一致,對抗背棄天主的罪人與異端分子。」

  「真是遺憾哪,貝赫納。在你高談闊論時,我已透過禱告,感應到上帝真正的旨意。祂認為你的理念存在謬誤,祂想和你好好談一談,因此祂讓我……立刻送你過去!」說到最後一句時,愛德華突然發難,扣住右側男子的手臂,往前拉直,用敵人的槍射擊左側另一名敵手。在對方倒地以前,他又奪過那人備在身側的手槍,瞄準貝赫納眉心,扣下了扳機。

  貝赫納中槍瞬間即已死亡,燭火也從他失力的掌中掉落。愛德華當然知道事態嚴重,當即飛步搶出,俯身滾倒,恰在鐵柵上方數寸之處接住燭臺,未讓火苗蔓延到地窖中。

  「呼,好險。」他趕緊掐滅燭火。原在貝赫納身旁護衛的手下抽出短劍,加上房內一人及門口的兩人,總共四名敵人手持利劍,將他團團包圍。其中一人叫道:「兄弟們!替貝赫納先生復仇!」四把劍同時發起攻擊。 

  地窖裡的紳士們驚魂未定,想探視樓上戰況,但那群人決鬥位置正好是他們視線的死角。他們只能聽見兵刃交擊,間或夾雜著喊叫與哀號。很快地,似乎有兵器落在地上,有人摔倒,周遭又歸於平靜,只剩一雙皮鞋在房內踱步的輕響。

  愛德華用兩指勾起牆上懸掛的鑰匙,踏過那些被他擊倒的敵人身邊,打開地窖鐵柵,對眾人伸出右手,笑道:「本人愛德華.蘭開斯特奉女王陛下密令,特來與罪犯談判並解救諸位大使閣下,幸不辱使命。」

  「我認得你,蘭開斯特伯爵之子。」洛朗握住他的手,經由他的幫助爬出地窖,瞥腳邊貝赫納的遺體一眼,叫道:「上帝啊!這真是我所見過……最『激烈』的談判了。」

  「不愧是海盜起家的英國人。」薩伏依大使低聲說,引發眾人的竊笑。巴伐利亞特使推一推眼鏡,附和:「像我們這種正規外交官,還是力有未逮啊!」他們並不知曉,這幾句悄悄話全都被愛德華以脣語解讀出來。他只是微笑著,將那些官員逐一拉上地面。

  「諸位先生,請隨我到中庭的水池稍事清洗。」愛德華禮貌地說,但那六位官員中,最年輕的奧地利大使也比他年長許多,即使他是他們的救命恩人,他們仍因年齡與國家的偏見而輕視他。

  只有弗羅雷斯的態度較為親切。「真是英雄出少年,蘭開斯特先生。」他拍拍愛德華的肩膀,又覺得有些不妥,連忙站直身子,輕咳兩聲,改以對等的禮儀與對方握手,「敝人胡利安.弗羅雷斯。感謝您英勇的義舉,我等方能轉危為安。」

  愛德華說:「不用客氣,弗羅雷斯先生。對了,我能順便請教您一個讓我好奇已久的問題嗎?」弗羅雷斯頷首,道:「如果在我知識範圍內。」

  「我認識好幾位與您同名的西班牙人,這是個很普遍的名字嗎?」

  「哈哈哈!這是個好名字!」弗羅雷斯大笑起來,手臂搭著愛德華的肩膀,彷彿兩人已成為親密無間的摯友,「單單在我家裡,我的祖父、父親、我本人和我兒子全都同名!我還有兩個女兒,要是她們以後分別嫁給『胡利安』,那可就更熱鬧了!提到女兒,我一定要讓您看看這個……」他的手在口袋中摸索,驚道:「啊!不見了!」愛德華問:「您掉了什麼東西嗎?」

  弗羅雷斯回答:「我的小女兒不久前隨她母親到教廷覲見教皇,她帶了教皇賜福的十字架回來給我。剛才我禱告的時候……主啊,原諒我,我真糊塗,該不會掉在地窖裡吧?」愛德華說:「別擔心,我會確認。」他躍入地窖,果然在牆角發現一個銀製的小型十字架。

  「弗羅雷斯先生,我找到……」他俯身拾起十字架,回過頭,地窖的鐵柵竟轟然閉合,門閂落鎖,將他關在底下。

  弗羅雷斯的長靴踏在鐵柵邊緣,微微一笑,略帶歉意地說:「喔,誰過來幫個忙?這東西怎麼會忽然關起來了呢?」

  洛朗笑道:「看吧!我就說要小心這個陰險的傢伙。」眾人一副看好戲的姿態,隨意從地上撿幾把劍,打算出去聲稱是他們自己擊敗敵人,並設法逃脫。

  「等一下,弗羅雷斯先生。」愛德華從地窖裡喊道。他手持十字架,伸出鐵柵之外,「我不介意您把我關在這裡,但您剛才說,這是您的小女兒特別帶回來的禮物,如果您把禮物弄丟,我想她會很傷心的。」

  弗羅雷斯駐足瞧著他,懷疑這或許是個陰謀。愛德華不再多說什麼,只是把十字架推到地面上,舉起雙手,退回地窖另一側的牆角,表示自己別無所圖。

  「把地窖的鑰匙給我。若是底下光線太暗,找不到鑰匙的話,我會為您點火……提供照明。」弗羅雷斯語帶威脅。愛德華無奈地從口袋裡取出鑰匙,放在十字架旁邊,笑道:「正規外交官的談判。」

  弗羅雷斯撿起兩件物品,將鑰匙扔到房間的角落,轉身擺一擺手,道:「你父親才是不世出的談判高手。等他來救你的時候,好好向他請教吧。」眾人都跟在他背後,離開了房間。

  愛德華抬起頭,看著貝赫納的血跡順鐵柵緩緩滴落。來此之前,他還真沒想過,他盡力去拯救的人竟會為了名聲與顏面而坑害他。

  這不算什麼。因為弗羅雷斯是西班牙人,對英國人懷有敵意,也是理所當然的。愛德華心想,如果他喚作「父親」的那個男人得知此事,必定會責備他,說他犯了致命的錯誤,竟天真地以為敵人也能傾心相交。

  他覺得有些好笑,手指在牆上打著節拍,並掏出另一側口袋裡的鑰匙。

  「剛才那是我家儲藏室的鑰匙,都沒人想要確認一下嗎?」

 

  六名官員在中庭水池邊清洗身上的燈油,有人刻意將衣物割破,或者露出先前被綁架所受的擦撞傷,開始編造自己奮鬥殺敵的謊言。然而,當他們走到這棟小屋的前廳,讓他們最感驚詫的並不是門外端著步槍、一字排開的英軍,而是愛德華.蘭開斯特──他站在門邊,就像什麼事都沒發生似的,負手等候著他們。

  「什麼!你……」洛朗驚呼。

  愛德華笑道:「我仍擔心諸位的安危,還是讓我護送諸位回使館吧。」

  由於奧地利與法國關係緊張,在場的奧地利大使本就對洛朗等人缺乏信任,此時他看準良機,趕緊對愛德華示好,高聲說:「我對您致上最誠摯的敬意與感激,蘭開斯特閣下。您除暴安良的英雄事蹟,將永遠銘記於世人心中。若尚有歹徒餘黨流竄,奧地利願盡力協助貴國,將其一網打盡。」他壓低聲音,補充道:「剛才那些人對您做的事情,我非常反對,可惜……一人難敵眾意,請求您的諒解。」

  愛德華看見剛才嘲笑他的人們,不是偏頭裝無辜,就是自知理虧,面有慚色。他心中愈發得意,直到他的視線與弗羅雷斯交會。

  他以為會在對方臉上看見些許懊悔、羞愧或侷促不安,但他什麼也沒找到。弗羅雷斯的神情全無矯飾,微笑如常,鐵灰色的眼裡有著愛德華難以理解的情緒。

  

  (TBC)

  

下集預告:艾莉的媽媽也想出來玩~

  據說,西班牙的王權實際上由三名女子所掌握。王后伊麗莎貝塔治理內政、外交;格拉納達公爵夫人主掌軍事、情報;還有一位女士--露琪亞.弗羅雷斯,她是廷臣之妻,也是王后最信任的顧問與摯友。溫柔開朗的她,有個連丈夫都不知道的祕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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