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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座只在月圓之夜浮上海面的島嶼,受困其中的神祕女子竟然知曉黑珍珠已故(?)摯友傑克的消息?!

  以討伐惡魔為號召的華(內)麗(鬨)大冒險持續進行,眼看大局定調,不過出奇制勝並非妄想,主客易勢只在一瞬,不到最後一刻,絕對不知誰是贏家

  ※ 本文為《神鬼奇航》電影1-5集船艦擬人,私設眾多,對官方設定也會有一定程度的改動,還請見諒。

 

  ※ 本集新角色:

  (後來的)安妮女王復仇號 Queen Anne's Revenge

  前英軍護衛艦協和號,後改商船,復遭海盜劫掠。人稱「被詛咒的協和號」,厄運連連,船長必定死於非命。她的形象是位妖豔的女巫,推崇愛情,喜愛甜點與世間一切歡騰美好的事物,象徵著毀滅與愛的一體兩面。

 

  攔截者號 HMS Interceptor

  英國皇家海軍第一快船,性情豪爽直率,勇往直前,渴望與強者切磋,不斷精進戰鬥技能。對前輩奮進號十分景仰,稱呼她為「老闆」。

 

 

4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恩德維爾夫人。」一身浮誇妝扮、頭戴假髮的男人以法語說道。他雙手交握,面色陰晴不定,還想開口,卻被對座的金髮女人抬手打斷:「在不麻煩的情況下,如果你能稱呼我為『勛爵閣下』,我會非常感激。」這個女人說著英語。

  法商杜蘭德心中疑竇叢生,頗不以為然。東印度公司的奮進號功勳卓著,海上無人不曉,可是英國佬怎會真的將爵位授予一艘船,而且還是一個女人? 

  他抬頭對上恩德維爾淡漠的藍眸。

  這雙眼底有如風靜浪淺,輕波微漾,透出一片祥和,全無壓迫之感,卻又令人在不知不覺間深陷其中,甚至覺得惟有順從她一途,才是對自己最好的選擇,為此甘之如飴。 

  「勛爵閣下。」杜蘭德低頭喚道。

  恩德維爾這才流露些許微笑。

  「你既已知曉我的身分,聽見我來此之由,也必定不會感到驚訝了。」 

  杜蘭德陪笑不語,仔細斟酌用詞。恩德維爾逕自說道:「我聽聞皇家港總督報告,說近期物價不尋常地飆升,民心惶然,街道上流傳著西班牙即將大舉進攻的消息。今日順道前來探查,發現果然如此。這件事絕非偶然,而是有人處心積慮促成的。」

  杜蘭德蹙起他那悉心畫出的細眉,疑道:「喔?那麼是誰做出這樣的事呢?」 

  恩德維爾冷笑道:「到現在還看不清時勢,自以為高明而故弄玄虛的愚人,恐怕沒有資格在此和我談話吧?」

  話都說到頭了,杜蘭德無法再推託。確實,在皇家港引發動亂的人就是他,而這一切的目的,除了打擊敵對的英國,他還準備囤貨謀利,沒想到這麼快就被敵人識破。

  杜蘭德定了定心神,想藉由飲酒來故作從容,於是打開一旁櫃上的酒瓶,先斟滿自己面前酒杯,沉聲道:「這是一項非常嚴厲的指控,恩德維爾勛爵。」恩德維爾近乎霸道地取走他準備飲用的那杯酒,輕啜一口,而後平淡地說:「不,這只是一項客觀事實的陳述。」

  杜蘭德一怔,眼神飄向舷窗外,想到自己還有數十艘待命的武裝商船,連法國海軍都派戰艦在外海提供保護,終於又鼓足勇氣,說道:「那我也陳述一項客觀事實。此地從前曾經、未來也仍有遭受西班牙攻擊之虞,難道您能否認嗎?」

  恩德維爾說:「貴國與西班牙實為盟友,你揭露盟友的軍事機密,無償提供給敵人,如此有弊無利的事情……恕我直言,真是愚昧到了無法使人信服的地步。」杜蘭德連忙解釋:「我實在不想看到皇家港陷入戰火,畢竟我在此經營著不少生意,況且貴、我兩國三個月前才剛簽訂和平協議,我們也是盟友而非敵人。」

  恩德維爾將酒杯重重一放,臉上仍笑容可掬。她說:「如果簽訂協議的一方仍可無故對另一方發起攻擊,我會說這協議形同虛設。」  

  「什麼……無故攻擊?」杜蘭德瞪大雙眼,從座位上站起,「雷諾上校、索菲亞小姐和萊娜小姐都親眼看見您先出手攻擊西班牙皇家海軍所屬戰列艦,我們只是基於同盟情義而協助進行正當防衛。」

  「看來你們心目中誰是敵、誰是友,已經再清楚不過了。」

  杜蘭德先前宣稱法、英同盟,不過是一種談判策略罷了,其實他心中仍將英國視為假想敵,不慎語露破綻,只好強辯:「是敵是友並不重要。貴國企圖掀起戰爭,如此不義之舉必受世界各國譴責。」

  「你似乎有所誤解,杜蘭德。請你自己看清楚。」恩德維爾透過舷窗,望著停泊在附近的瑪麗亞,「非我誇口,若那女孩如貴國指揮官所言,曾受到我的攻擊……她還像現在這樣毫髮無傷,你覺得可能嗎?」

  她揚起右臂,緩緩捲起衣袖,露出法艦炮擊所造成的傷痕。

  「我真好奇是誰企圖掀起戰爭?」

  杜蘭德為之語塞。直到這時候,他才驚覺自己根本稱不上什麼談判對手,只是一枚棋子而已,甚至在會面以前,他就已經落入險譎的算計當中。他掏出絹帕拭汗,別無良策,只能仗恃自己船多勢眾,暗暗威脅:「我可不會隨便把『戰爭』掛在嘴邊,因為一旦開戰,您孤身在此,若是出了意外,故事就會由勝利者來書寫。」

  「沒錯,說故事向來是我的專長。舉例而言……」

  她向窗外瞥了一眼,再看看懷錶,微笑道:「有一枚炮彈將在七秒後擊中你。」

  杜蘭德愕然道:「什麼?」

  恩德維爾繼續倒數:「六。」

  「這真是──」

  「五。」

  「別得意得太早,恩德維爾。我們──」

  「時間到。」當她這麼說,外頭果然一炮打穿船艙,直接將驚恐的法國人炸飛,而她一動不動,只有髮絲隨風微微飄起,若無其事,舉杯飲一口酒。

  一位舉止爽朗的年輕女子單手叉腰,從爆破缺口大步跨入,興奮地朝室中嚷嚷:「嘿!老闆!您看見了嗎?我打得準不準?」她背後跟著一名身材嬌小的少年,和她大剌剌的作風正好相反,此人慢條斯理,語調溫和平淡:「由於事發突然,我接獲閣下訊息之後,立即以閣下的名義,率領攔截者、一艘護衛艦和三艘商船趕赴此地,另以最速急件知會駐紮在皇家港周邊的莫里斯少將,請他負責後續支援。」

  名喚「攔截者」的女子是一艘三級戰列艦,她精力旺盛,在艙中踱來踱去,埋怨道:「我不明白為何要派商船?多來幾艘戰列艦,才能打個痛快呀!但是貝克特他堅持,還說這是您的意思,真的嗎?」

  「他是對的。我們到此談生意,沒有商船,怎能算是商人?」恩德維爾對少年的調度表示出肯定。她起身走近爆破的缺口,從中眺望海面風光,笑道:「這可是一樁好生意啊。」

 

  當這支討伐七海女皇的船隊補給完成,再次出航時,索菲亞與萊娜姊妹像俘虜一樣被好幾艘英艦包夾,悻悻然生著悶氣。恩德維爾聲稱一切衝突都是法商杜蘭德的陰謀,其人已遭正法,兩國理應誤會冰釋,言歸於好。她的話冠冕堂皇,好像自己殫精竭慮,為英、法間的和平做出了多少努力。法國姊妹自知無法在計謀上勝過她,只能佯笑敷衍,心裡蓄積著一股怨氣。

  黑珍珠同樣在等待時機。連這位聰明的女孩都想不到恩德維爾的援軍會來得如此迅速。當英方船艦愈來愈多,恩德維爾無疑已經掌握了絕對優勢,況且歐蘿拉也站在她那一邊,若想從她們的手掌心逃跑,簡直是不可能的妄想。

  黑珍珠考量著目前可利用的最佳籌碼:敵視恩德維爾的瑪麗亞與兩艘法艦。不過究竟該如何創造出脫身的良機呢?航行到某日夜間,她尚未想出結果,忽見前方海面風浪大起,形成湍急的漩渦。同行各艦船身搖晃,航向偏斜,惟有奮進號和沉默瑪麗號不愧是該國艦隊主力,如同鋼鐵鑄就的海上要塞,猶能安然挺立。

  「上帝啊!」各艦紛紛傳出驚呼,「那是一座島!」

  漩渦中央浮出一座島嶼,原本晴朗開闊的視野瞬間為濃霧所籠罩,大夥都慮及島嶼周邊地形詭異莫測,可能存在暗礁,因而謹慎地下錨觀望。

  「這座島只有在月圓之夜才會浮上海面,地點則難以預料。」歐蘿拉一眼就辨認出眼前的島嶼。她說:「待明日曙光乍現,它就會再次沉沒。」

  恩德維爾說:「在商業的經營中,時間效益至關緊要,我們不該虛耗時間等到明天早晨。」身為一位謀略家,她不會讓任何突發情況影響大局,更有甚者,她還要利用這個巧合。

  「別擔心,老闆!我這就來測量水深,確保一條能讓您安全繞過島嶼的通道。」攔截者對這座神祕的島嶼深感興趣,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可惜恩德維爾並未採取她的提議,反而請索菲亞和萊娜姊妹先行探路,理由是攔截者性情像個貪玩好動的孩子,不如她們處事穩重,而探路工作最需要的就是沉穩與細心。

  萊娜拿出一條繫有蝴蝶結的精緻鉛錘,一邊放下海底測量,忍不住低聲抱怨:「姊姊,為什麼我們非聽英國佬的號令不可?」索菲亞冷笑道:「她就不怕我們亂報數字,讓她觸礁擱淺嗎?」

  萊娜說:「可是這麼一來,西班牙女孩也會擱淺。如果少了她的幫助,我們絕不可能打得過奮進號。」

  「可惡,連這個都算計好了嗎?」姊妹倆心懷怨懟,不甘願地緩緩前進。

  「嘿!」黑珍珠從舷側冒出頭來,「現在你們能體會我的心情了吧?」

  萊娜嘆道:「我真不敢相信你能忍氣吞聲那麼久。」

  黑珍珠早已看出這對姊妹氣性高傲,必不甘心低頭屈膝,因此悄悄跟蹤過來煽風點火。她煞有介事地回頭看看後方,壓低聲音說:「瑪麗亞託我帶來振奮人心的消息:她會在這場濃霧中發動奇襲,希望我們從旁協助,讓其他英艦手忙腳亂。」索菲亞與妹妹相視一眼,想到她們現在受制於人,連指揮官都被留在皇家港「作客」,心中屈辱惱恨,臉上都顯露義憤之色。

  索菲亞說:「我們姊妹可以拿下那個攔截者,但你自己能對付其他英艦嗎?她們都是戰列艦和護衛艦。」黑珍珠爽快地承認:「不能。」她微微一笑,不知又生出什麼古靈精怪的主意。

  「在這樣的濃霧中,倒是另當別論。」

 

  濃霧中視物不清,英艦忽遭偷襲,以為敵人從島上攻來,趕緊敲鐘備戰。攔截者拔刀攔在前方,喊道:「老闆!從炮擊彈道推測,敵艦位置似乎在右舷船頭方向。」

  恩德維爾以羅盤確認方位,掌心一握,緊緊扣住羅盤,喝道:「東偏北六十五度,開炮!」攔截者沒想到偷襲她們的會是那兩艘法艦,還顧及姊妹兩人前進探路,位置似乎也在東偏北方向,提醒道:「這可能會誤傷友軍。」

  「友軍?我們沒有友軍。」恩德維爾冷漠地看向前方,似乎穿透迷霧,令敵人無所遁形。

 

  「來呀!看這裡!」黑珍珠在霧中兜著圈子,隨意開炮擾亂視聽。她的行動確實為法艦分散了敵人的注意,讓那些英艦誤以為對手眾多,不敢冒然進攻。她折損的主桅已在皇家港修復完畢,現在她對自己的速度有著萬全自信,先謹慎地繞開交戰區,而後順風盡速駛離。

  這個計劃原本很完美,不巧的是,她的其中一枚炮彈剛好打到歐蘿拉身側海面。

  「小珍珠……」歐蘿拉察覺事有蹊蹺。她感慨地搖了搖頭,連同船身潛入海中,往黑珍珠離開的方向追去。

  她們兩項變數脫離戰局,英艦的數量優勢更加突顯。兩位法國女郎遭圍困攻擊,索菲亞已受重傷,滿身焦灰與血汙,全仗妹妹的扶持才能勉強站立;而萊娜雖然傷勢較輕,手臂卻顫抖脫力,連傘槍都抬不起來。

  攔截者以大口徑主炮對準姊妹二人,火藥轟然擊發。索菲亞和萊娜緊緊相擁,只能閉上雙眼,等待毀滅的命運──

  她們聽到一聲巨響,睜眼一看,炮彈已被瑪麗亞用手臂擋開,落入海中爆炸,激起一道滔天水注,硝煙久久不散,臨近好幾艘英艦遭受波及致傷。

  攔截者從沒想過世上竟有船艦能夠如此瀟灑,用堪稱炫技的方式擋下這一擊,內心大感興奮,恨不得趕快交手切磋,高喊道:「西班牙妞,報上名來!讓我做你的對手。」

  「名字寫在後面,你倒下去看著剛剛好。」瑪麗亞抽出佩掛在腰帶左側的護手刺劍,挺身保衛著法國姊妹,準備開炮還擊。

  「打擾了,請等一下。」恩德維爾手無寸鐵,就這麼氣定神閒地進入戰火一觸即發的對峙中心,微笑道:「親愛的瑪麗亞,你先前向我開炮,還可以解釋為私人恩怨;不過你意圖攻擊大英帝國皇家海軍莫里斯少將麾下的艦隊,這將會形成戰爭行為。你沒有阿曼多.薩拉查艦長的命令,向我軍宣戰或從事任何戰爭行為……大概是不被允許的吧?」

  恩德維爾清楚知道,瑪麗亞絕對遵從艦長的命令,不會在關鍵戰略上擅作主張。她敬他愛他,忠貞不渝。

  在恩德維爾心目中,這種感情只是一個致命的破綻,連「荒謬」一詞都不足以形容其荒謬。有些船艦天生就要成就偉業,與凡人關係親密只會使她們變得脆弱,惟有利益權衡才是勝者之道。

  大夥見瑪麗亞氣勢洶洶,竟被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制住,心裡都大感意外,一時海面戰火止歇。

  「淑女們,現在事態危急,請停止無謂的紛爭吧!」恩德維爾朗聲說道,表現出冀望和平的誠懇姿態,好像剛才那個下令炮擊法艦的人並不是她。戰局瞬息萬變,她已錯過擊毀法艦的最佳時機,若堅持與瑪麗亞正面衝突,收益將不敷成本,因此她當機立斷,即刻轉換策略。

  「深海的夢魘厄卡德娜重返人間,她無惡不作,妄想消滅世上每一寸光明。我可敬的朋友,無論你效忠何方勢力,無論你擁護何種主張,我們為榮耀與和平而生,難道不該以抵禦惡魔為優先嗎?」她對瑪麗亞說:「眾所周知,尊兄立志掃蕩海盜,是位不世出的英雄。他必定也作如此想。」

  瑪麗亞聽她一番頌詞,雖低頭不置可否,眸中戾氣已漸消散。

  恩德維爾說:「我知道你對我心懷不滿。等擊敗厄卡德娜之後,這筆帳本利一道清算。屆時你還想對我發動攻擊,我會站在原地,絕不閃躲。現在我們達成共識了嗎?」她像邀約共舞那樣,輕輕伸出手掌。

  「這可是你自找的。」瑪麗亞冷淡地與她擦肩而過,沒有搭上她的手。

 

  黑珍珠回頭觀望,雖然沒看見其他船艦追趕,她仍不敢稍有懈怠。她必須一口氣跑得遠遠的,讓歐蘿拉或恩德維爾再也追不上才行。

  經過島嶼另一端的海岸岩洞時,她瞥見洞中火光明滅,隱約傳出女人柔媚宛轉的歌聲。她知道趕路要緊,還是禁不住好奇,靠近岩洞探視。

  洞中歌聲戛然而止。

  「傑克,是你嗎?」吟唱的女子察覺有人接近,欣喜地說:「我真高興再見到你。你是怎麼從那個女人手中逃脫的?你找到你的船了嗎?」

  黑珍珠聽她說出自己摯友的名字,略吃一驚,幾乎要答覆出聲,這才想起世上同名者不可勝數,更何況,她的摯友已經死了。

  她閉起雙眼,心中催促趕緊上路,卻彷彿還在期待著什麼,又睜開眼,愣愣地往岩洞深處張望。

  洞中再次傳出自言自語:「你上次說她叫什麼……對了,壞女孩,真可愛的名字。快一起進來讓我瞧瞧。」

  黑珍珠還在東印度公司編制底下時,她的名字就叫「壞女孩」。傑克也是如此稱呼她的。

  「你是誰?傑克來過這裡嗎?」她可以確信這並不是巧合,因此她停泊在岸邊,決意一探究竟。

  「我曾有許多名字,遠超過你所能想像。」聲音自暗處傳來,看不見說話者的面貌。

  黑珍珠扶著石壁,一步一步小心前行,問道:「你最喜歡哪一個?」

  「一個都不喜歡。」那女人每說一字,都會在空曠的岩洞中盪起回聲。黑珍珠感覺她與自己的距離還很遙遠,為讓對方聽清,稍微抬高音量:「你總有其他喜歡的名號吧?或是暱稱?」

  女人陷入漫長的沉默。黑珍珠以為她已經離開,喊了一聲,才終於聽到回答:「安妮。我偏好安妮。」

  「沒問題,安妮。」黑珍珠憑藉一絲從岩縫間透入的月光,尋覓著對方位置。她先偏頭看看右邊,再轉向左側,一邊問道:「你提到那個叫傑克的孩子曾是……即使現在也還是我重要的朋友。如果你知道任何關於他的消息,可以告訴我嗎?」

  她的視線轉回正前方,竟有兩根飄浮的蠟燭憑空點燃,一張妖豔絕美的臉龐如鬼魅般閃現,傾身貼近,鼻尖幾乎與她相碰。

  「啊!」黑珍珠嚇了一跳,趕緊退後,險些被礁岩的窟窿絆倒。那女人輕聲哂笑,空中好幾排蠟燭同時大放光明,映照出女人穿著入時的窈窕身形,還有她的本尊:一艘擱淺在岩洞中的華麗帆船。她的船尾很高,雕飾精巧細緻,懸掛一盞黃金吊燈,而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所有船帆都染成暗紅色,邊緣還綴有金穗,若非帆上骷髏標記表露其海盜身分,人們或許會將她誤認為某國皇室專用的座艦。

  「那麼,為了得知朋友的下落,你願意付出多少代價?」

  纖纖玉指撫過黑珍珠的臉頰,她不閃不避,平靜地盯著對方,沉默片刻才說:「你被困住了。看來你需要一些幫助。」

  安妮笑道:「就憑你?」黑珍珠說:「不,我做不到。但是她可以。」

  「誰?」

  黑珍珠剛才未能跑遠,心中估算時間,自知該被歐蘿拉追上,因而偏頭示意洞口方向。彼處果然傳來一聲聲憂傷綿邈的呼喚:「小珍珠,難道你忍心違背誓約,棄我而去嗎?」

  安妮手臂輕揮,除了她們身旁的兩根蠟燭,其餘燭火盡數熄滅。黑珍珠笑道:「不用擔心,她不能上岸,不會走到洞裡來的。」

  「永恆的漂泊……她是歐蘿拉,那個幽冥使者?」安妮起初有些驚訝,隨即顯露出宛如躬逢盛宴的興奮神態,拉住黑珍珠的手,「如果我把你交給她,就能讓她幫助我離開這裡,是嗎?」

  黑珍珠點頭道:「是啊,而我只需要知道一位朋友的消息,大家就皆大歡喜了。」她說話時,歐蘿拉猶在洞外呼喊:「小珍珠,快出來吧,我知道你在這裡。」

  「如果你覺得太過麻煩或有其他顧慮,我也可以自己走出去。」她見安妮略有猶疑之色,便作勢要往洞口走去。安妮擔心失去良機,喊道:「站住!」

  黑珍珠背對安妮,面露得逞的竊笑。當她轉身,她的神情立變,一雙靈動明眸充滿著期待,像個天真爛漫的幼童,乖巧地等待聆聽床邊故事。

  「我會告訴你傑克的消息。」安妮說。

  「不知道多久以前,也忘了經過哪裡……別管了,這不重要,總之船員發現海裡有東西閃閃發亮,他們以為是寶藏,就讓我施法分開海水,結果竟然看見一艘沉船甲板上插著一把光輝奪目的寶劍。大夥攀繩下去探查,沒有人能拔出那把劍。當我試圖破解施加於寶劍的魔咒時,那艘沉船像是突然活了過來,劇烈搖晃掙扎,接著從船艙裡燃起黑色的火焰……」

  黑珍珠插話打斷:「原來什麼女皇就是被你放出來的呀?你可千萬別在歐蘿拉面前說出是你闖了這個大禍,否則……你不會想知道的。話說回來,這跟我的朋友有關係嗎?」

  安妮回想起「七海女皇」厄卡德娜駭人的力量,餘悸猶存,話音微顫:「那個女人……她是遠古的惡魔,無論生者或亡靈都逃不過遭她奴役的命運,連我也被迫服從。她四處攻擊船艦,人們只要投降就能生還並充當臣僕,否則格殺勿論。在她俘虜的那些人當中,我認識了你的朋友。」

  黑珍珠說:「我的朋友絕不會束手無策、任人宰割,無論生前或死後。」她心懷憂傷,安妮卻不識相地爆出一陣大笑:「哈哈哈!你的說法真好笑。死後?你認為他死了嗎?」

  「謀殺。」黑珍珠對她輕浮的態度感到憤怒,不想與她多說。

  「我不知道你們先前遭遇了什麼,不過至少在我遇見他的時候,他看來一點也不像死了。」安妮拍一拍黑珍珠的肩膀,「而且確實如你所說,他既不甘受到奴役,也不像其他人因恐懼而噤若寒蟬。他告訴我,他最好的朋友陷入危險,因此他不惜一切代價,一定要成功逃脫。他必須趕回去救你。」

  「傑克……還活著?」黑珍珠欣喜過望,又聽聞摯友擔心她的安危,竟敢違抗強敵,不禁十分感動,急忙追問:「那後來呢?他後來怎麼樣了?」

  安妮嘆道:「他還集合一些人,我們一起設法逃離厄卡德娜的魔掌,可惜還在謀劃當中,那女人已察覺我懷有異心,將我關押在這座島上,我與你的朋友就此分別。」

  「你不是能施法分開海水嗎?怎麼會被這座島困住?」

  「我的力量源於月輝,在夜裡比白晝更強,如果沉入海底則會法力全失。今天晚上,月圓之島終於浮出海面,但我仍破除不了她施加於此的詛咒。這正是她所希望的,往後月復一月,年復一年,令我永遠在希望與絕望間掙扎。」安妮挽著黑珍珠的手臂,緩緩踱步前行。就在即將踏出岩洞之際,她們面前驀地燃起黑色熾焰,阻斷惟一的出路。

  「厄卡德娜的詛咒。」歐蘿拉從海上望見這道焰火,心生警覺,掌中發出光束,將火牆從中撐開缺口。

  她呼喚道:「小珍珠,那裡很危險喔,快過來。」

  安妮說:「我被厄卡德娜關在此處,請先解開岩洞的詛咒,我才能親自把這女孩交給你。」

  歐蘿拉沒有回答,她雙掌交疊,口中念念有詞,岩洞霎時被柔和的光輝所環繞。這道柔光蘊藏著難以想像的能量,熾焰逐漸融入其中而消散,洞中岩石崩裂,為受困的帆船開出一條直達海洋的通道。

  安妮終於擺脫禁錮,回到了海上。她在黑珍珠背後輕推一下,笑道:「女孩在這裡,我的承諾履行了。」 

  她正準備離開,恩德維爾指揮的英國艦隊不知何時已包圍過來,各艦呈備戰狀態,炮口全都對準安妮。

  「我大英帝國皇家海軍的協和號,真沒想到你我重逢之日,你已墮落成為海盜了。」恩德維爾說。

  安妮環顧各艦武裝,嗤笑道:「而你早已墮落得不能再墮落了,偉大的克萊維.恩德維爾。什麼風把你吹來的?」

  「是被海盜俘虜的英艦嗎?」瑪麗亞打斷談話,手按劍柄,上前厲聲喝問。安妮抬頭瞧一瞧她,忽而身形化為煙塵,瞬間現影到瑪麗亞背後,展臂抱住她的腰,大笑道:「那你是被英艦俘虜的海盜嗎?甜心。」

  瑪麗亞受到如此戲弄,勃然大怒,往後狠狠一記肘擊,卻只打進一團煙霧裡。安妮同時又出現在她面前,口中哼著優雅的圓舞曲。

  「放輕鬆,甜心。我向來對一切抱持著開放的態度。」安妮說,「我曾是英軍護衛艦,後來改為商船,又成為海盜的戰利品。我究竟算是海軍、商人還是海盜,那有什麼重要嗎?反正那些船長全都死光了,哈哈哈哈!」

  她的笑聲張狂恣肆,彷彿天地之間再無任何事物能夠束縛住她,擔任海軍也好,成為海盜也罷,她在哪裡都要驚世駭俗,是非善惡全憑自我。

  眾英艦竊竊私語,有位戴著金絲眼鏡的少女恍然道:「『被詛咒的協和號』!我想起來了。格林特上校殉職,庫柏准將全軍覆沒,她因屢戰失利而改造為商船,厄運卻沒有因此終止,幾經劫掠轉手,擁有這艘船的商人與海盜全都死於非命。」

  「她代表著毀滅!」

  「驅逐她!驅逐她!我們不想與毀滅為伍。」

  安妮斜睨她們一眼,冷笑道:「毀滅與愛乃是一體兩面。為歡騰頌歌,洞悉世人誠摯的情愛,這才是真實的我。」她伸手與恩德維爾相握,面貌、身形隨之轉化,變得和恩德維爾一模一樣。

  恩德維爾笑道:「喔,看來你的法力有所增長,現在還能通過握手,變化成對方的樣貌。」

  「我變成對方心中最珍愛的人,你這無藥可救的自戀狂。」安妮嫌棄地說。她想和歐蘿拉握手,再次表演那透視人心的能力,不過才剛剛碰觸到對方手掌,當下像觸電一樣彈開。

  「好吧,幽冥使者,我絕不會透露你的年齡和情史。」

  她往左右看了看,瑪麗亞那一臉肅殺卻更添風情的俏麗面容深深勾起了她的興趣。她吟誦著:「夜鶯不該在月下鳴唱,牠們未曾見識你的美麗,有如朝露點染的花朵含苞待放。」她牽起瑪麗亞的手,像一位溫柔情人會做的那樣。

  安妮不知自己正冒著多大的生命危險,畢竟上一個對瑪麗亞舉止輕佻並意圖調情的貴族男性可是直接被打斷好幾根肋骨,幸好她的魔法當即生效,將她變成一位儀表堂堂的青年軍官。

  「哥哥!」瑪麗亞驚呼。

  安妮不懂西班牙語,還以為自己變成她的愛人,而她喊的是對方名字。

  「所以,我是你的……」安妮摟著瑪麗亞的腰,另一手托起她的下頷,似乎要親吻她,忽聽聞恩德維爾咳嗽兩聲,好意提醒:「她叫你『哥哥』。」

  安妮堅定且深情地說:「沒關係,我不在乎。」瑪麗亞輕推開她,臉頰微泛紅暈。

  「協和號,夠了。」恩德維爾對她那自命風流的遊戲感到厭煩,冷冷道:「艦隊必須即刻出發。如果你能應允同行,我會很榮幸的」。 

  安妮嫌她大煞風景,不耐地問:「去哪裡?」

  「恭喜啊!安妮小姐。」黑珍珠抓住一條纜繩,擺盪到奮進號甲板上,拽著安妮用魔法變出來的軍服衣袖,對她低聲說:「你已加入一個充滿驚喜的團隊,讓我來介紹一下:可愛的西班牙妞其實殺人不眨眼,隨時可以把你大卸八塊,再由那邊的奸商……」她的視線掃過恩德維爾所在方位,「拿去論斤計兩,賣個好價錢。」

  「最後錢都進了你的口袋?隨你高興吧,我一點也不想加入。」安妮說著,恢復她原來的容貌。

  「我只想找個好地方享用久違的美味糕點。」

  恩德維爾無所謂地說:「好,如果你堅持離開,此地即將召開戰略會議,請恕我無暇遠送了。由於某人……」她向黑珍珠微笑,「喔,我的意思是,法艦的背叛,導致我方船艦損傷且陣線出現缺口。我希望能聯繫皇家港的莫里斯少將,可惜無論航線或時程考量,全都處於不利的境地。貝克特。」

  恩德維爾的私人助理走上前來,答道:「是,閣下。」他不待吩咐便取出一張海圖,在恩德維爾面前展開,而後拿一張近乎透明的薄紙與海圖重疊。

  「藍線區域代表我軍駐地。」他再疊上第二層薄紙,並解釋:「這張圖的紅線區域標示著西班牙海軍駐地和指揮官姓名。請看最近的兩個順路據點……分別由勒薩羅上校和畢爾包中校率軍駐守。」

  瑪麗亞迅速奪走第二張紙,怒道:「該死的間諜!」恩德維爾從容辯解:「鑑於尊兄同樣清楚我軍布署,如此方能符合公平交易的原則。重點是,既然你已和我屏除歧見、聯手抗敵,這份共同情報不正是我們此刻最需要的嗎?」

  瑪麗亞伸出手,要對方把海圖交給她。恩德維爾勉為其難地答應了。

  「畢爾包是個陰險小人,我絕不去他那裡。」瑪麗亞看一看軍隊布署,雖然知道交情深厚的勒薩羅上校必會樂意幫忙,她仍有些為難:「我已傳訊向哥哥報告我們的行動概況,現在尚未接獲進一步指令,即使前往勒薩羅上校的駐地,我也無法擅自請求動員。」

  恩德維爾與她的助理同時微笑以示體諒,並隱瞞了關鍵事實:瑪麗亞接不到指令,當然是因為情報遭英方攔截之故。

  「只要有哥哥在身邊,一切就沒問題了吧?」安妮說要離開,卻不捨得錯過精彩好戲,立刻現身於眾人面前,笑道:「交給我!哇,這一定很好玩,我開始期待了。」

  「看來我們已經找到最具效率的辦法。」貝克特說。他彷彿有所圖謀,神情稍微顯露出鋒芒,不似平時那樣謙遜。

  恩德維爾望向他時,他面帶笑容,深深頷首。

 

  「這可是一樁好生意啊,閣下。」

 

 

  (TBC)

 

補充原作角色對照(年齡概略)

 Jack (8) 對話提及

 Armando Salazar (26) 只出現冒牌

 Cutler Beckett (14) 依然穩坐最佳(惟一)男配角寶座,絕對不是作者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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