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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美人棄江山?
  為了好玩協助前往調派援軍的安妮,竟捲入中年男子の憂鬱.疑似(?)三角戀情糾紛?!對方這次賭上一切,要將苦戀多年的瑪麗亞據為己有,等待她的命運會是……?

先安內後攘外?
  決戰前最後布局,一代奸商奮進號倒轉槍口,指向不聽話的黑珍珠,甚至要置她於死!懷抱找回摯友的希望,為自由信念拒向強權者低頭,難道她的夢想只如曇花一現?
 
治亂世用重典?(沒梗硬湊六字)
  維護宇宙規律,絕不容許違逆宿命的幽冥使者.歐蘿拉帶領討伐隊伍進入冥界,但情勢有變,她必須獨自穿越時空阻止敵人的陰謀!在那裡,她堅守的原則將面臨前所未有的挑戰……

  
 ※ 本文為《神鬼奇航》電影1-5集船艦擬人,私設眾多,對官方設定也會有一定程度的改動,還請見諒。

 ※ 角色簡介在第1章前,建議按順序閱讀。

 

 ※ 本文預計於今年5/5(六)【 Bring It On!歐美主題ONLY場 第五屆BIO5】出刊,攤位B40【三個同姓人】,屆時歡迎參觀!!

 

 

5

 

  營帳中燭火搖曳,一名男子單手撐扶額頭,心事重重地坐在專屬於指揮官的主位上,望著海戰沙盤發愣。此人年約四十,蓄留絡腮鬍,使他平凡的相貌增添幾分氣概,但他此時僅著襯衣,身材略顯單薄。  

  「長官,很抱歉打擾您歇息。」一位軍官走進營帳,呈上一封書信,恭敬地報告:「我軍攔截到英國東印度公司發往倫敦的機密消息,信件在此,請您過目。」 

  西班牙皇家海軍中校達赫爾.畢爾包下令:「你說。」

  屬下軍官領命,替不懂英文的畢爾包翻譯信件內容:「為討伐破除封印的惡魔厄卡德娜,英格蘭集結一支艦隊,以奮進號為旗艦,並且得到……我軍的協助,即日往厄卡德娜位於北大西洋馬尾藻海上的據地進發。」 

  畢爾包揚手示意暫停,問道:「我軍何時參與了這項行動?羅德里格斯上尉?」羅德里格斯說:「似乎是瑪麗亞小姐決定加入這支艦隊。信上還提到,她將親自來此向您請求增援。」 

  「是那個女孩?沉默瑪麗亞?」畢爾包眼光一亮。他的手指輕柔地撫摸船艦模型,一些回憶湧現在他心中。

 

  那已是幾年前的往事。畢爾包奉命追捕一夥海盜,因他指揮失當,陷入了苦戰。敵人擺盪鉤繩一擁而上,官兵只有節節敗退,畢爾包也灰心喪志,手中刺劍不由自主地掉落,連己方援軍到來都還渾然無覺。

  「中校閣下,請拿起您的劍。」

  畢爾包心神恍惚之際,有人拾起刺劍,遞還到他面前。他抬起頭,來者竟是一位明豔美麗的少女,凜然的神情在與他視線交會時,頷首微微一笑,而後迅速轉身,肩上炮管果斷地瞄準意圖偷襲的敵人,只一發炮擊,一艘二桅帆船當即毀壞起火。 

  畢爾包懷疑自己已經戰死,靈魂進入了天堂,才會看見這種不可思議的神蹟。他魂不守舍地凝望那名少女,耳中再也聽不見炮火與叫喊,海面寧靜安祥,他的恐懼消散一空,惟有心跳愈來愈快。

  少女劍鋒所向,士氣大振,讓他們在瞬間逆轉戰局,獲得傳奇性的勝利。畢爾包拉住一位增援軍官,焦急地追問:「剛才帶領我軍反攻的女孩……她是誰?」

  「中校,您怎麼可能不知道?她是我們皇家海軍的驕傲啊!」 

  一級戰列艦沉默瑪麗亞──

  畢爾包當然聽過她的大名,曾遙遙目送她出航,彼此卻不熟識。這是她第一次對他說話,而他終於深刻體會到,她的美麗與強大如何令人刻骨銘心。當眾人進入海盜藏寶的岩洞,畢爾包心中竟不合宜地生出許多浪漫懷想,以至於那些堆積如山的金銀財寶與她相比全都黯然失色。 

  他望著瑪麗亞的背影,不自覺面露微笑。少女像心有靈犀一般,回頭朝他看來,澄澈溫柔的眉眼隱含雀躍之情,略顯幾分得意,又彷彿有所期盼。

  畢爾包心中一動,理一理衣襟,正想搭話,卻聽聞少女喚道:「哥哥!」

  有位年輕男子從畢爾包身旁飛奔而過,上前緊緊抱住瑪麗亞。中校發現自己完全受到忽視,不悅地蹙起眉頭。他向年輕人身上的軍服瞥了一眼,原來不過是個上尉,竟敢對中校視若無睹,只顧和美女調情,這紀律簡直敗壞到底了!

  「喂!你!第一天服役啊?真不像話!不趕緊去向長官稟報戰果,反在此徇私苟且,不怕我以軍法處置嗎?」畢爾包仗恃自己軍銜更高,憤怒地喝斥。

  「畢爾包中校閣下,敢問您現在是以一位軍官的身分問話嗎?」年輕人這時才轉身面對他,用詞尚稱有禮,態度卻桀驁不遜,質問道:「您身為指揮官,在軍備佔據優勢的情況下,竟遭敵人反制,吃了敗仗,而當援軍到來時,您也只是站在那裡袖手旁觀。我想,長官更希望趕緊聽您解釋其中的緣由。」

  畢爾包在愛慕的女孩面前不僅未能大展權威,反遭晚輩一頓搶白,鐵青著臉,怒喝:「大膽!給我報上名來!」

  「我的名字是阿曼多.薩拉查,瑪麗亞的二副。」上尉神情冷峻,顯然不把畢爾包放在眼裡。

  「你是薩拉查將軍的兒子!」畢爾包原想以軍銜壓他一頭,誰知他會是那個有名望的海軍世家大少爺,他的祖父及父親生前都官至上將,這令畢爾包自覺赧顏,不敢再對他呼來喝去。事實上,畢爾包只是想為自己的畏縮找藉口。他絕不會承認,相較於家世,對方那鋒芒逼人的威嚴才是致使他心生怯意的主因。 

  不知是否因為看出他對瑪麗亞「存心不良」,或者單純不滿他在先前那場海戰中糟糕的表現,年輕的上尉並不打算替他保留任何顏面,轉身便走,還冷冷地撂下一句:「關於您剛才提到的軍法,我算是略有研究。當您想知道哪些條文適用於您的時候,隨時歡迎找我來討論。現在請恕我們告退。」 

  瑪麗亞挽著他的手臂,回頭向畢爾包笑道:「再會,中校閣下。」

  畢爾包見兩人走遠,一股強烈的惆悵湧上心頭,所有惱怒、不甘與慚愧都被壓抑在底下,把思緒攪動得一片混亂。待理智重新開始運作,他發覺自己似乎嫉妒那名上尉。

  從那一刻開始,畢爾包處心積慮想整治對方,卻始終無法如願。更悲慘的是,他無望的戀情在軍中被當成笑柄,跟隨他們的航路廣為流傳。各國海員都充滿揶揄地用「畢爾包中校」一詞代稱苦戀未果的可憐人。

  畢爾包對升遷的渴望與日俱增。如果他超越中校,得到更高的職銜,那項針對「中校」的嘲諷至少會失去一些力量,讓他能夠從沉重的壓力下逃脫。可惜這些年來,畢爾包仍在中校的位置原地踏步。他的表現平庸,毫無豐功偉績足以讓心儀的女孩對他刮目相看。

  這還不夠,命運就是要更無情地嘲弄他。阿曼多.薩拉查一路平步青雲,不僅晉升上校,還當上瑪麗亞的艦長。他以鐵腕肅清海盜,威名遠播,人們推測他在三十歲以前必會升任少將。畢爾包回想至此,不禁大感悔恨。若非自己有意構陷,總是害他被派去執行最危險的任務,或許他還不會屢立奇功,達成如此快速的破格晉升。

 

  畢爾包煩躁地起身在營帳內踱步。

  「長官?」羅德里格斯上尉取出信封裡的第二張紙,「這裡還有另一份文件。」畢爾包強迫自己不再耽溺兒女情長,他將船艦模型放回沙盤,盡可能用最平淡的語調問:「上面寫什麼?」 

  羅德里格斯不確定地說:「呃……好像是一首詩。」畢爾包說:「一首詩,在東印度公司的密信裡?那一定是某種密碼,將真正的機密隱藏起來。你念念看。」

  「若想馴服獅子,就拔光她的尖牙利爪。折翼的鷹隼任人褻玩,失勢的女王……」

 

  在奮進號的船艙裡,卡特勒.貝克特面無表情地朗誦詩句:「折翼的鷹隼任人褻玩,失勢的女王匍匐跟前。」

  畢爾包能攔截到東印度公司的密信,當然是他們刻意設計好的。恩德維爾啜飲一口紅茶,看向案上海圖與軍事布署,微笑道:「你的詩寫得不錯,和你那富有創意的駐軍圖一樣令人激賞。」

  貝克特拿給瑪麗亞的駐軍圖與桌上這一份乍看完全相同,但若是仔細觀察,就會發現圖中勒薩羅上校和畢爾包中校兩位軍官的位置標示相反。勒薩羅是瑪麗亞竣工不久就認識的可靠軍官,他的兒子在她船上擔任大副,都和她有著過命的交情。她想前往勒薩羅駐守處,由於駐軍圖的誤導,她將會走錯路,誤闖畢爾包的陣地。

  「承蒙閣下謬讚,我不過是盡我所能……」貝克特面露悲憫之色,好像他真的全心為畢爾包著想,「來幫助一位為情所苦的男人。」恩德維爾笑道:「讓我們以畢爾包為戒吧。可笑的感情只會授人以柄,讓你所有布局走向失敗,你該永遠銘記這一點。」

  貝克特低下頭,答道:「是,我會的。」

 

  「盼望諸事順遂,就在最愉快的時刻登岸。」安妮以歐蘿拉臨行致贈的預言為藉口,維持她那悠閒舒緩的作風,不顧瑪麗亞在耳邊又是威脅又是埋怨(外加五次刺殺未遂),反正她一個字都聽不懂。拖延到最愉快的下午茶時間,她們才靠近陸地,準備會見勒薩羅上校。

  現在的情境其實有些弔詭,安妮要冒充一位西班牙艦長,她卻不懂西班牙語,這很可能讓她的身分立即被人拆穿。不過誰在乎呢?她真正的目的就是玩鬧一場,誰管什麼調派援軍?

  安妮低頭打量自己身上的軍服,她強烈懷疑設計師是色盲,只看得見黑、白、灰三種顏色。為了改善這套無趣的服裝,她首先解開領巾,精心繫結成時髦的樣式。

  「我哥哥不會讓衣衫不整的人登船,而他向來以身作則。」瑪麗亞用法語低聲警告。安妮說:「我想我們對『衣衫不整』的定義不太一樣。等一下,你會說法語?」

  瑪麗亞的法語帶些腔調,但對話還算流利:「我哥哥教過我。」安妮笑道:「為什麼你稱呼艦長為『哥哥』?難道你喜歡虛擬一種禁忌的戀情?」

  雖然知道身旁這個「哥哥」實為安妮而非本尊,當安妮在那瘋言瘋語,瑪麗亞還是很難衝著這張臉發怒。她輕嘆一口氣,說道:「瓦倫西亞先生……我的總工程師說,男人隨時都會背叛女人,只有身為兄長的男人不會背棄自己的妹妹,所以他希望我們能像親兄妹一樣。」她心中不知浮現出什麼畫面,微微一笑,又說:「請別誤會,我不是那種任性的女孩。在重要的公開場合以及軍事行動當中,我仍會稱呼『艦長』。」

  「我了解。」安妮正經八百地調笑:「但我相信身為一個男人,他可能更喜歡你在其他時刻喊他『艦長』,例如夜裡──」瑪麗亞柳眉豎起,抬手打她一下,誰知她卻變本加厲,興奮地叫道:「喔喔喔喔!你聽懂了!我什麼都沒說,你居然聽懂了!」

  「你──」瑪麗亞抓住她的手臂,連續在她身上捶打。安妮樂得大笑不止,沿路拉拉扯扯,宛如戀人間打情罵俏的姿態。

  前方小丘的頂端,幾位士兵正盯著他們瞧,人人目瞪口呆,驚嘆道:「看在上帝的份上!我真不敢相信,以冷酷無情著稱的薩拉查上校……原來是這樣的人!」

  「是因為瑪麗亞小姐的關係吧?」

  「每個人在心愛的女孩面前,總會表現出意想不到的另一面啊!」

  「噓!別亂說話!」羅德里格斯連忙喝止,眼神示意站在一旁的畢爾包中校。此人臉色難看至極,顫抖的手掌握緊拳頭,咬牙切齒地微笑道:「貴客駕到,就讓我們來好、好、款、待。」 

  「敝人馬尾藻海域南端艾克伊利斯島駐軍指揮官達赫爾.畢爾包,在此向閣下致上最誠摯的敬意。」畢爾包率眾步下小丘,他言不由衷,帶著虛偽的微笑,向冒牌的薩拉查上校行了一個軍禮。

  「艦長。」瑪麗亞輕聲呼喚。安妮稍偏過頭,笑道:「什麼事?親愛的。」

  「那份布署圖是錯誤的。可惡的奸商,她故意讓我們到畢爾包這裡來。」

  瑪麗亞說話時,畢爾包一直抬眼偷覷她。

  這道眼神當即被安妮察知。她對感情擁有特別敏銳的洞察力,目光掃過畢爾包和他身旁軍官,心裡已經有數,試探地問:「這是壞事嗎?」 

  瑪麗亞說:「當你需要幫助而你知道對方不會施以援手,那聽來像什麼好事嗎?」

  「我也在軍隊待過,我懂遊戲規則。現在我是這裡軍階最高的人,他該聽從我的指令調度,而不是『施以援手』。」安妮趾高氣揚地瞧著畢爾包。她能感受這個男人內心的憤懣煎熬,她很好奇,若由愛與欲望所驅使,他將做出何等驚人之舉。

  畢爾包太過感情用事,他絲毫沒有察覺眼前這位假上校的不對勁,當然也不知道安妮因為不懂西班牙語,才會以法語和瑪麗亞對話。在畢爾包看來,那似乎屬於某種祕密的情趣,將其餘眾人都拒於千里之外。他沉不住氣,無法再佯裝笑臉,嗓音都變得有些沙啞:「我知道閣下少年時曾赴法蘭西留學,在那裡待了數年,因而精通其國語文。不過……閣下此刻身處我軍陣地,不知可否請您使用我們熟悉的語言?」 

  安妮只是冷笑。即使完全不通言語,單看眼神、舉止,她就能察知對方感情上的弱點所在。她沒有必要回應畢爾包的請求,無論她說出什麼,畢爾包只能任她擺布。

  「遠古的惡魔佔據海洋,依據國王陛下交派予我的職責,從現在開始,馬尾藻海域所有駐軍指揮權都歸我掌管。我希望在下午茶之後校閱軍隊並召開戰略會議,注意,是下午茶之後,所以先把下午茶端上來。附帶一提,今天一整天我都會講法語,因為親愛的瑪麗亞正在和我打賭,看我能以外語對話多長時間。為了避免耳邊聽聞熟悉語言而害我一不留神輸了賭約,你們也對我講法語吧!」她故意說個不停,藉機觀察現場的人們。一般人對於自己聽不懂的語言,若持續聽超過二十秒,必會感到焦慮或恍神,這正是畢爾包身邊那些屬下的反應。

  「上尉,你懂法語嗎?」安妮看出其中一位軍官專注聽講,神情與旁人不同,推測他能明白意思,因而如此問道。

  時常為畢爾包翻譯信件的羅德里格斯上尉立正站好,點了點頭,以法語回答:「報告長官!是的,我曾學過法語,但程度遠遠及不上您。」

  安妮笑道:「可以了。你把我的意思翻譯給他們聽。還有下午茶,盡快。」她擺擺手,瀟灑地從畢爾包身邊經過,攬著瑪麗亞的腰,往指揮官營帳走去。

  畢爾包無法集中精神去聽上尉的翻譯,他陷入沉思,喃喃自語:「折翼的鷹隼任人褻玩,失勢的女王匍匐跟前……」

  世上有一種愛像畢爾包這般絕望,但貝克特的書信激發了他的意志。這是他獲勝的最後機會,為此,他願用盡一切手段。

  他凝視她的背影,而她始終沒有回頭,這使畢爾包下定決心。他的滿目柔情瞬間為忿恨所吞噬,他大步上前,說道:「我這就吩咐準備午茶,還請閣下和瑪麗亞小姐移駕到港口。」 

  安妮看向瑪麗亞,像一位體貼的紳士優先詢問伴侶的意見。

  「事態緊急,畢爾包中校。我們必須即刻整隊出發,在海上召開戰略會議。」瑪麗亞意圖忽略安妮那些隨興的指令,將事態導回正軌:「現在請您交出指揮權。」 

  畢爾包一怔,苦笑道:「上校閣下剛才下令準備午茶和校閱軍隊……」

  「不,他不是這個意思。您的翻譯誤解了。」瑪麗亞乾脆地打斷。羅德里格斯正想辯解,卻看到畢爾包向他使眼色,只好答道:「是,長官。」說完趨步退開。

  畢爾包像是變了一個人,他拔刀在手,冷笑道:「看來……這裡發生了一些問題。」羅德里格斯已奉命率領一隊持槍士兵前後包抄,還有好幾人推著大炮就定位待命。

  所有槍口全都瞄準安妮。

  「薩拉查,我不會把指揮權交給你。正好相反,我要求你立刻交出沉默瑪麗亞的指揮權。」

  「哇,叛變耶。」安妮興奮地說。

  「退後。」瑪麗亞挺身擋在她面前,抽出雙劍,對畢爾包喝道:「你要是敢輕舉妄動,這把劍將會刺穿你的喉嚨。」

  畢爾包陰沉地笑道:「如果你的艦長……喔,抱歉,是『前』艦長足夠英明的話,又怎麼會落入這樣的困境呢?放棄抵抗,過來向你的新艦長問好吧。」

  「給我聽清楚了,叛徒。」瑪麗亞的劍指向畢爾包,朗聲說道:「我的艦長永遠只有一個人!」

  畢爾包大笑起來,他實在聽見了太過荒謬的事情,以至於讓他的眼角幾乎溢出淚水。他已經不想再忍耐了。

  「預備!」畢爾包揚起右臂,士兵同時填充彈藥,蓄勢待發。

  安妮從側後方瞧著瑪麗亞,她覺得這個女孩的舉動有些超乎尋常。明知艦長是假冒的,她仍要在極度不利的情況下,堅決地保護她嗎?

  不對。安妮一念恍然。畢爾包發動叛變,企圖謀殺她的艦長,這才是瑪麗亞戰鬥的理由。

  「那位艦長還真是個幸運的男人。」安妮暗笑瑪麗亞的天真與愚忠。即使她名不虛傳,確實是世上武力最強的戰艦,畢爾包人多勢眾,掌握著一支艦隊,她怎會有半點勝算?

  再奮戰下去,也不過徒勞而已。

  安妮彷彿回到許多年以前,她的甲板流淌鮮血,炮聲震耳欲聾。她驚惶失措,為戰友的犧牲感到悲痛,為自己無力保護他們而深懷歉疚。

  「一切都是我的錯。我很抱歉,我們必須在此道別了。」一位負傷的英軍准將取下三角帽,牽起她的手,在手背輕吻一下。 

  「這不是離別,親愛的朋友!這是永恆的狂歡哪!」

  安妮轉身一看,說話的是一名年輕海盜船長,他舉起酒瓶,高呼:「讓我們一起乾杯吧!」

  她的船長必定死於非命。

  一個接著一個,曾經熟識的人們在她面前倒下,而她無能為力。一支軍隊的慘敗,或者一個勢力的潰散,相似情節鋪陳出她那充斥悲劇的航海生涯。如果她在意他們,如果經過那麼多次失敗,她仍會感覺悲傷,她該如何存活下去呢?她成為一名及時行樂的輕佻女子,周旋於眾多旗號之間,放棄了信念,也不為往事哀悼。 

  這樣的她,應該早已失去守護的能力。但是在這一刻,當她看見瑪麗亞那種義無反顧的偏執,她的心深受觸動,恍如沐浴在豔陽下,積年不化的冰雪消融,逐漸露出本來面目。

  現在仍是下午,晴空朗照,月輝隱沒不顯,就算她出手抗敵,憑她當下的力量恐怕無法與畢爾包整支艦隊相抗衡。

  這些都不重要了。

  「真煩啊!豁出性命來保護別人這種傻事,我果然還是……」她伸出手,搭住瑪麗亞的肩膀,「很想嘗試看看呢。」

  「開火!」畢爾包喝令。

  敵人的炮火直逼面前,安妮搶出一步,護著瑪麗亞。

 

  海面風平浪靜,一支船隊繼續她們的任務。

  「這真的是幫助你擊敗厄卡德娜的武器嗎?看起來沒什麼特別啊!」攔截者拿著一枝羽箭,在指間轉來轉去。

  歐蘿拉微笑道:「它遠比外表還要特別,或許這次也會在關鍵時刻發揮奇效。」攔截者說:「我很懷疑。這年代還有誰用弓箭作戰?」她以指腹輕觸箭矢,鈍得很,一點刺痛的感覺都沒有。

  恩德維爾從她手裡接過羽箭,舉到眼前端詳,讀出箭柄處鐫刻的小字:「聖克莉絲托望……葡萄牙船嗎?」歐蘿拉回答:「是的,她是迪亞士先生的旗艦,一位勇敢的女孩。我至今仍懷念著她那高貴的靈魂。」

  「巴托洛梅烏.迪亞士?」恩德維爾對這位兩百多年前的航海家略有微詞,她如此評價:「儘管已經發現通往印度的新航路,他們卻沒有據此做成任何一樁好生意。像這樣無法掌握時勢的人和他的旗艦,我很遺憾,我看不出值得推崇之處。」

  她以手絹包覆箭矢,收進她的辦公桌抽屜裡。

  這時,舷窗外閃過一道奇異的綠光。攔截者一躍而起,衝到窗邊嚷嚷:「哇!哇!多麼神奇啊!那是什麼東西?」

  恩德維爾偏頭瞧瞧貝克特,他正端坐案前,專心整理公文,完全沒有受到綠光或攔截者誇張舉動的攪擾。

  她輕聲哂笑:「你該向貝克特先生好好學習,別這麼大驚小怪。」攔截者不服氣地拽住貝克特的手臂,硬把他拉到舷窗前,叫道:「你也沒見過這種東西吧!你一點都不覺得驚奇嗎?」

  貝克特平靜地說:「依據傳聞,北大西洋馬尾藻海域不尋常地出現極光,連在白天都能看得一清二楚,代表我們已經來到一座大門之前。」這個被稱作「百慕達」的地方謎團重重,時常發生神祕難解之事,還有許多船艦在此失去蹤跡。

  「什麼的大門?」

  「這該請歐蘿拉小姐來說明,以免敝人淺薄學識貽笑方家。」貝克特說。他心中更在意另一件事情:他的上司剛才是不是在他姓氏前加上了「先生」?

  歐蘿拉走出奮進號船艙,來到甲板上,用略帶憂傷的嗓音替眾人解釋:「這裡是駛入幽冥碧海的大門。」

  她高舉右掌,掌心散發出的光芒與極光相互輝映,前方海面突然出現巨大的漩渦,一股不知名力量將船隊往漩渦中心吸引過去。

  「這條手鍊會保護船上所有生靈,戴著它,厄卡德娜的部眾就無法感應到你們的存在。」歐蘿拉拿出幾條銀手鍊,逐一發給同行各艦,「接下來,請抓好繩索。」

  事情發生得太快,在她們能夠反應以前,船身盡遭風浪打翻,捲入通往幽冥碧海的漩渦深處。冥界的天地與人間相反,她們以倒立的姿態重新轉正,並驚訝地發現,船艙竟然沒有進水,連來不及收起的風帆都完好無損。此地時間正處深夜,皎潔的月輝映照大海,波光粼粼,一如人間。

  歐蘿拉像是感應到了什麼,遙望遠方,喃喃道:「幸好……還能趕上。」攔截者興致勃勃地扛起炮管,喊道:「好了!前面是那個惡魔的堡壘嗎?讓我現在就去殺個片甲不留!」

  歐蘿拉說:「感謝您奮勇當先。可是那座堡壘太過危險,諸位千萬不可輕易靠近。請在此稍候,我會將厄卡德娜從堡壘中引出。她現在正設法脫離這個時空,如果讓她改變過往歷史,後果將不堪設想,我必須施展畢生法力才有辦法趕去阻止她。」

  「她能穿越時空!」攔截者驚呼,「我知道了!她一定想回到好望角戰役現場,扭轉當時的敗局吧!」她以己心度人,認為戰鬥的勝負最關緊要,厄卡德娜當年因大意敗於毆蘿拉之手,必定渴望與她再戰。

  「露西亞.費爾南德斯──」恩德維爾和貝克特同時開口,後者趕緊為打斷上司說話而致歉。

  恩德維爾微笑道:「沒關係,繼續說。」貝克特道:「是,閣下。當我聽聞厄卡德娜的所作所為,我感覺她對一切事物擁有極高的控制欲,這正是她內在的驅力。因此,我推測如果她獲得穿越時空的能力,她必會回到宿敵露西亞.費爾南德斯自盡的現場,改變那一樁超乎她掌控的突發事件。」

  「依照厄卡德娜的性情,她很可能會這麼做。」歐蘿拉對此表示贊同,「請恕我先行一步。」伴隨極光掠過天際,她的身影剎那間消失無蹤。

  攔截者仍不滿地咕噥著:「她到底在想什麼?那個宿敵已是手下敗將,應該回到好望角再戰才對啊!」

 

  黑珍珠背倚桅杆,坐在甲板上沉思。她仰頭瞧瞧歐蘿拉離開時的極光,而後取出藏在木桶中的海盜旗,攤開來查看。

  她先前升起這面海盜旗,只是為了宣誓脫離東印度公司,並未仔細考慮自己未來是否真要以海盜為業。此時她突發奇想:如果她找到摯友以後,能夠一起航行到各處探險,成為自由自在的海盜,那該是多麼愜意的生活啊!

  她期待著,想像往後不受任何勢力拘束、充滿歡笑的時光,卻聽聞背後有人冷笑道:「原來你還留著這面旗幟,我的壞女孩。」

  黑珍珠警覺地躍起,手中緊緊抓住旗幟,直視恩德維爾淡漠的藍眸。

  「你應該慶幸,儘管你一再辜負我的誠意,我仍為你保留退路。」恩德維爾和善地說:「一個最後的機會:把旗幟交給我。」

  這是一項試驗。交出海盜旗,即是服從她的權威,也象徵重回東印度公司掌控之下。

  「不。」

  恩德維爾笑道:「那就讓我們來重溫舊夢吧。」她揚手做出號令前進的動作。幾名英軍躍上黑珍珠的甲板,往地面潑灑燈油。

  「您專程派人來幫我拖地嗎?勛爵閣下?」黑珍珠嘲諷道。

  恩德維爾說:「你的甲板確實應該清潔一下,畢竟這裡已經累積太多罪惡的氣息。」黑珍珠當即反脣相譏:「喔,那您知道真正能夠消除那些罪惡氣息的方法是什麼嗎?就是請您從我甲板上離開。」

  「生意還沒有談成,我怎能離開呢?」言下之意,今天若不遂她心意,她必不會善罷甘休。

  黑珍珠心頭頓生計策,她小心翼翼地走向前,說道:「好吧,旗幟交給你,然後你就離開。」

  「成交。」

  黑珍珠雙手遞出旗幟,恩德維爾卻僅以右掌來接。她的右腕空無一物,黑珍珠推測她必是疑心有詐,因此將配戴手鍊的左腕藏於背後。

  恩德維爾快要碰到旗幟時,黑珍珠腳下踉蹌一步,身子前傾,迅速抓住對方左腕。

  然而,恩德維爾的左腕也沒有配戴手鍊。

  「什麼!你居然──」黑珍珠大吃一驚,她雖伶俐機智,卻絕未想到對方竟會以自己的生命安全為賭注來誘騙她中計。恩德維爾趁機反客為主,扯斷她的手鍊,將其扔進海中。

  這條手鍊是歐蘿拉給她們的護身符,若冒然取下,就會遭厄卡德娜的部眾發現行蹤並施以攻擊。

  「我們想的果然是同一件事啊!壞女孩。」恩德維爾這時才從口袋裡取出手鍊,重新戴上。

  敵人早已出動。厄卡德娜的堡壘方向似有一片烏雲彌天蓋地而來,遮蔽了月光。

  恩德維爾命英軍全數撤回,她自己臨走前,回頭笑道:「你那麼想當海盜,但你見識過他們如何流放囚徒嗎?他們會留下一把槍和一發子彈,就像這樣。」

  她瞄準黑珍珠被澆了燈油的甲板開槍,瞬間引燃熊熊烈火。

  攔截者見狀心懷不忍,勸道:「老闆,我們真的需要這麼做嗎?那個女孩──」

  「那個女孩是叛徒,若不在決戰前先行處置,必定招致禍患。」恩德維爾踱步過去,一掌搭住她的肩膀,力道很重,疼得她皺起眉頭。

  「向貝克特先生好好學習,否則等你後悔就已太遲了。」恩德維爾語重心長地說。她的手掌向前揮出,喝道:「傳令下去!各艦看我旗號,左右雁行布陣,往惡魔的堡壘進軍!」

  攔截者猶豫地瞥黑珍珠一眼,但她終究選擇服從命令,跟隨其他英艦轉向離開。

 

  「喔,拜託,別又來了!」黑珍珠就近拿起一柄拖把,用力撲打火焰。

  無論重來多少次,你的結局都不會改變──

  「不,不,不,我不相信……咳咳!」她劇烈咳嗽,奔到舷側張望,想確認敵人所在位置,一道黑影忽從背後當頭橫掃,利爪劃破她的臂膀,將她打倒在地。

  那是一隻面目猙獰的怪獸,全身漆黑,長著蝙蝠的翅膀、山羊的角與老鷹的利爪,發出陣陣低吼,像打量獵物般靠近她。

  黑珍珠翻身爬起,一步一步往後退,口中喃喃自語:「不管你是什麼東西,讓我告訴你……你惹錯船了!」她順勢抽出身旁木桶中的劍,不料那把劍老舊生鏽,前端早已彎折。

  怪獸騰空飛起,抓向她的脖頸。黑珍珠原本身手敏捷,可以輕巧閃避這一招,可是船身火勢讓她頭暈目眩,她又咳嗽起來,腿一軟,撐扶船舷才沒有摔跌。就這麼稍一失神,怪獸的利爪已從她左肩切向右胸,傷處鮮血噴湧而出。

  她聽見翅膀拍打的聲響,朝上頭一看,原來這群怪獸為數甚夥,牠們有些在空中盤旋,大部分則降落在甲板上。

  「開什麼玩笑啊!咳咳──」她的手按住胸口,這才發現她在危急之際,暫時將海盜旗揉成一團,塞入衣襟,現在旗幟已被從中割成兩半,沾滿了她的鮮血。

  她深深吸一口氣,掌心鬆開,或許就在旗幟落地的一瞬,她才真正成為一名海盜。

  「我還有必須完成的事情……我絕對不會…在這裡……」

  黑珍珠抽出木桶裡另一把刺劍,顫抖著指向前方。

  四隻怪獸同時發起攻擊,卻見空中寒光疾閃,刷刷刷刷連響四聲,四顆頭顱飛落,牠們的身體還僵在原處,片刻後才頹靡倒地。

  黑珍珠驚詫地抬起頭,她看見兩位女子背向站立,擋住那群怪獸的進路。

  「我喜歡這裡的月光,辦起事來……就是這麼得心應手。」其中一名身著暗紅禮服的女子輕揚右臂,海浪隨她指示的方向翻湧上船,澆熄了火焰。

  另一位少女手提雙劍,剛才正是她以驚人的手段將怪獸連續斬首。她冷笑一聲,覷數十之眾如無物。

  她們是前往調派援軍的安妮和瑪麗亞,不過海上除了她們兩艘船,並無援軍到來,顯然當中發生一些變故。

  安妮洋洋自得,歡欣之情溢於言表,瑪麗亞看來卻不怎麼高興。

  「閉上眼睛,小女孩。」她對黑珍珠說,「我要大開殺戒。」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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