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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百年前被歐蘿拉封印在海底,身懷滅世力量的危險敵人重出江湖!黑珍珠設計湊成的討伐隊伍卻像個火藥庫,不僅各懷私心,內鬨一觸即發,她自己也隨時準備逃跑--

  這樣真的沒問題嗎?全世界的未來都掌握在你們手中啊!!!

 

   原創角色(本章出場新船)簡介:

 

  聖克莉絲托望號 

  葡萄牙航海家迪亞士Bartolomeu Dias, 1451-1500的旗艦,於1488年繞過非洲大陸南端的好望角,開闢通往印度洋的新航線。 

 

  厄卡德娜號 

  人稱「七海女皇」,15世紀稱霸七海的海盜船,以靈魂與惡魔交易,獲得驚天動地的力量。

 

  索菲亞玫瑰號、萊娜薰衣草號

  法國海軍三級戰列艦,為同廠竣工的雙胞胎姊妹。

 

 

3

  這片海域颳著暴風雨,一艘卡拉維爾帆船在巨浪裡顛簸起浮,船上一名男子用葡萄牙語大喊:「快!快穩舵!」他雖在發號施令,心裡也明白眾人與他面臨同樣危險的處境,因此他自己努力往船舵跑去。可惜就差幾步,船身劇烈搖晃,男子撲倒在臺階上,他背後的桅杆被狂風折斷,朝他當頭壓下!

  空中又打了一道驚雷,不過並非敲響喪鐘,反倒像要為他逃過一劫而喝采。在危急的關頭,一件殷紅絲絨披風橫掃過來,將桅杆打進海中。手提披風下襬的少女快步趕到男子身邊,扶著他的雙肩,急道:「迪亞士先生!您沒事吧?」

  「別擔心,克莉絲。」迪亞士說。他很快站了起來,表示自己並未受傷。那少女隨他起身,一時反應不及,左臂遭雷電擊中。

  她微笑道:「沒事的,這點小傷……」幸好這時在船尾樓甲板上,已有三名水手合力穩住船舵。迪亞士緊緊擁住她,勉強倚靠艙門站穩。

  有人意圖確認方位,往海面望去,登時大驚失色,叫道:「船長!左舷船頭方向出現不明帆影,正在直線接近!」另一人喊道:「速度太快了!那到底是什麼東西!」

  「在這種暴風雨裡,還能行駛得那麼平穩,就像浮在海面上飛行一樣──」

  「是、是地獄的使者!我們都要完了!」有人忽然叫喊出聲,話中彷彿蘊含魔力,比暴風雨更加觸動人們心底的恐懼,連那些不敢眺望左舷方向的海員都無法再佯裝無事,好幾個人屈膝跪倒,掌心合十,仍止不住顫抖。  

  「那艘船或許是地獄的使者,不過,兄弟們!難道你們沒有看見嗎?在她前頭的是什麼?」迪亞士振臂指向海面,喊道:「是天主為了保護祂的子民,派來抵禦惡魔的天使啊!」 

  眾人順他手指方向看去,竟有一艘大型帆船從海中破浪而出,猛獸尖牙般的船首帶有神祕詭譎的威懾力量,令人感覺當前暴風雨的場景俱是為她而設,等待她大顯神威。

  船上站著一位銀白長髮的女子,一襲純黑禮服,面容憂傷,船身攔住另一艘雕飾華麗卻黯淡斑駁的帆船,嗓音幽幽響起:「眾生無法違逆宿命,連神祇都有身不由己之時。請在此安息吧──」

  對方船上悄無聲息。她驟然警醒,身子輕巧飄開,避過背後疾射而來的三柄飛刀。 

  「厄卡德娜……『七海女皇』。」她微微一笑,向來者致意。

  敵手是位外表二十餘歲的年輕女子,腰間配刀,威儀凜然,但是肌膚白皙異常,眼眸色如凝血,閃爍著不祥的光芒。她初擊不中,冷笑道:「我一直很好奇,歐蘿拉。你這位亙古不朽的幽冥使者,是否能夠──」

  歐蘿拉眉睫輕顫,一闔一張,對手身影瞬間逼近她面前,手臂揚起,無數刺刀從披風中射出。

  「超渡你自己呢?」

  歐蘿拉掌心交疊並護在胸口,頓時光輝迸發,刺刀一旦觸及這道純白光牆,無不化為煙塵消散。她的雙手往左右一撥,光牆迅速擴散,似乎連暴風雨都被阻隔在外,整片海域籠罩在幻境般的寧靜光芒當中。

  「此事毋須費心思量,尊敬的陛下。」歐蘿拉和善地說著,語調忽轉冷峻:「我們該關心的惟有:若您執意違拗宇宙間的秩序,妄想與諸神比肩,就請恕我無禮了。」

  厄卡德娜狂妄的笑聲響徹海面,黑影一晃,她已躍回自己舷側,炮門掀起,數十管火炮齊發。彈道在空中匯聚,形成足以吞噬萬物的漆黑熾焰,直衝天際而去。歐蘿拉的光牆逐漸抵擋不住,轟然崩裂,海上暴風再起,狂浪聚湧,變成一頭怒吼的惡龍,口中卻不噴火,而是凌厲強勁的水注,狠狠擊中歐蘿拉船身。

  歐蘿拉意料未及,被那股妖異的力量迫得退後數步,臂上現出幾道血痕。她周身泛起光輝,傷口逐漸癒合,接著掌心一道光束爆發,能量過處,對手前、中、後三桅齊斷,船帆盡數落下。若是一般船艦受此重創,必會失控而遭巨浪吞噬,厄卡德娜卻依然安穩站立,輕蔑地說:「事到如今,你以為我還需要依靠帆來航行嗎?」

  她再度飛身搶近,右手握刀,左掌操控著焰火,向歐蘿拉發起連續攻擊,口中喝道:「我是七海的主宰,命運也要服從於我!」

  「那就讓我們來看看吧,此時此地的一切,宿命早有定數。」歐蘿拉左臂幻化出一方盾牌,掌中握住聚光而成的長劍,與厄卡德娜在暴風雨中決鬥。只見兩股超常之力相互撞擊,周旋不已,海面隨之驚起滔天駭浪。

  剛才由於歐蘿拉出手干預,天候片刻晴朗,迪亞士和他的船員們已經用望遠鏡看清厄卡德娜的旗幟,眾人紛紛驚呼:「骷髏與皇冠!她是『七海女皇』,世上最危險的海盜船!」一名水手握緊胸前佩帶的十字架,顫聲說:「上帝啊!我早就知道七海女皇擁有惡魔的力量!連『不沉的驕陽』那麼厲害的人物,都被她以詛咒殺害了!」

  「什麼!詛咒!我、我們也會遭遇同樣的厄運嗎?」

  「別害怕!兄弟們!」迪亞士高喊道,「你們站在一艘堅不可摧的船上!況且,惡魔絕對無法戰勝天主的榮耀!讓我們一起來禱告吧!祈求天主指引光明的前路!」

 

  他們關於厄卡德娜的說法其實並不正確,因為在她擊敗卡斯提亞女軍官『不沉的驕陽』露西亞.費爾南德斯的時候,她還只是一艘普通的海盜船。

  或許「普通」一詞也有失妥當,畢竟沒有哪一艘普通船艦會為了掌權,喋血七海,統領麾下艦隊無止境地擴張勢力範圍,以至於海上任何戰艦、商船及其他海盜一見到她的旗幟,無不望風披靡。

  出身與早期經歷一概成謎的厄卡德娜號並沒有船長,因為在她心目中,凡人只能分為兩類:其一為服從她絕對權威的臣僕,此外便是敵軍,必須用武力壓伏。她依靠自己而非鬼神所賦予的能力,以「七海女皇」的威名稱霸海洋。不料就在那萬眾俯首、權勢極盛的時刻,竟有人膽敢對她各個重要據地施以奇襲,俘獲她旗下的海盜船,甚至將其中一部分就地焚毀。

  那是她與畢生宿敵──露西亞.費爾南德斯的初次交鋒。她們同樣英勇善戰、精通謀略,數年間彼此互有勝負,然而最終仍是那霸道且偏執的七海女皇澈底擊敗了卡斯提亞海軍。露西亞被押解到她面前時,只留下一句遺言:「世上還有你無法掌控的事物。」

  女軍官隨即以匕首結束自己的生命。

  儘管身為天下無敵的海盜首領,擁有世間無盡的財富、權勢,卻仍無法掌控死亡與幽冥之境。驚覺到這一點,厄卡德娜陷入瘋狂。她不能容許這種挫敗,因此她以身為船艦的高尚靈魂與惡魔交易,換取驚天動地的邪惡力量。

  她召喚暴風雨,意圖殺害恰好路經此地的葡萄牙探險家,並奴役他們的亡靈,以彰顯自己完全掌控死亡本身。

  然宿命早有定數,迪亞士和聖克莉絲托望號不該亡於此時。為將一切導回正軌、恢復世界應有的面貌,歐蘿拉當即趕來抵禦強敵。

 

  海上激鬥正酣,克莉絲回頭瞥見己方船員團聚在一起禱告,頓覺心情平靜許多,面露微笑,喃喃道:「因為天父的恩典,我才能與迪亞士先生……還有大家相遇,一起踏上冒險的旅程。我該像他們一樣虔誠禱告,但是,我無法只是安靜地等待,盼望能夠獲救。我是迪亞士先生的旗艦,擔負著守護的使命──」

  她嬌嫩的臉龐顯露出堅毅果敢的神色,手中星輝一閃,出現一柄長弓。她扣住一枝羽箭,搭上弓弦,朗聲道:「我的力量雖然薄弱,但我也會盡己所能,為我的船員披荊斬棘!」

  她忍著負傷的痛楚,任憑風雨肆虐,凝神瞄準前方目標,倏地發出一箭!

  這一箭看似尋常,鋒矢破空,碰觸到的風雨竟在瞬間凝固,飛箭速度不減反增,疾行無阻,從側面貫穿了厄卡德娜的身體。

  「普通的弓箭?真是笑話!」厄卡德娜冷笑道。高手對決不容毫釐之差,她過於自負而分心他顧,致命破綻當即暴露。只聽得雷鳴震響,一道閃電劈落,化為囚籠,將她罩在其中。

  厄卡德娜揮刀反抗,但她的力量再也無法延伸到囚籠以外。歐蘿拉掌心光輝化成一柄巨大的寶劍,飛刺入厄卡德娜胸口,受挫的七海女皇手臂垂下,熾火逐漸消散。

  歐蘿拉說:「你將被封印在海底,永遠。」

  「等著瞧吧!你我再會之日,才是勝負分曉之時。」厄卡德娜冷笑著,困在囚籠內的身體緩緩沉入大海,整艘船隨之消失無蹤,周遭登時風平浪靜,彷彿剛才那駭人的風暴與戰鬥都不過是惡夢一場。

  歐蘿拉輕聲嘆了口氣,恢復平時柔和的姿態。她眺望聖克莉絲托望號所在方向,對船上的人們遙遙行禮,感謝他們堅強的意志。但她並未駛近,她靜默地看著那群歷劫重生的葡萄牙人,見他們手舞足蹈,互相擁抱、歡呼,心底不禁湧上悲戚之情。

  因為她預見了他們最後的命運。只要時間拉得夠長,一時的勝利都會變得無足輕重,而所有歡笑、美滿皆如夢幻般脆弱無常。她歷時數千年不滅的生命,閱盡世間滄桑、生離死別,告訴她這麼一個道理。

  「啊!船長!大家快看!是陸地!」一位年輕船員回過神來,發覺他們被海浪推往一處岬角,驚喜地大喊。

  眾人都奔到船舷觀望,迪亞士取來羅盤、象限儀和海圖,觀測片刻,宣布振奮人心的結果:「感謝主!我們已經繞過非洲大陸南端,駛入印度洋!」他輕擁著克莉絲的肩膀,說道:「我們勇敢的女孩不惜自身損傷,為我們抵禦這場風暴,現在該換我們回報她最悉心的照顧。我們將返回里斯本整頓休息,再重新出發,經由此地航向印度,滿載金銀財寶而歸!」

  船員們齊聲喝采,充滿歡騰與希望。有人喊道:「船長,您開闢了一條新航路,請您為這個尚未存在於地圖上的岬角命名吧!」

  「『我們』開闢了一條新航路啊!親愛的朋友!」迪亞士爽朗地說,偏過頭,對克莉絲溫柔地一笑,「而且我有什麼資格為這個天主恩賜的岬角命名呢?你才是最適當的人選,克莉絲。」

  少女面上同樣洋溢著光彩,為了守護船上每一個人,再艱苦的戰鬥都義無反顧,這是她自竣工以來,心中一直抱持的信念。

  「這個岬角給予我們希望,毋須害怕狂風暴雨,因為我們必將戰勝黑暗。就取名為『好望角』如何呢?」她說。

  眾人振臂呼喊:「好望角!好望角!」

  「為船長和克莉絲小姐歡呼!」

  歐蘿拉心存悲憫,不忍再看他們歡欣的神態。

  「珍惜此刻的幸福吧,克莉絲托望。」她閉上雙眼,連同船身潛入海中,「十二年後,我會在此為你超渡。」

  宿命早有定數,迪亞士和聖克莉絲托望號不該亡於此時,但此地確實會成為他們安息之所。十二年後,他們在好望角附近遭遇風暴,少女的奮戰亦無力回天。

  

  「至少在臨終之際,還能懷著這個岬角曾給予他們的希望,攜手共赴黃泉吧……」事隔兩百餘年,當歐蘿拉再次講述這個故事,她話中的哀傷,讓人感覺她已經遺忘七海女皇破除封印的危機,只顧著對聖克莉絲托望號那戲劇性的命運慨嘆萬千。 

  「你一直相信難以違逆的宿命嗎?在如此漫長的歲月裡,難道就沒有一時片刻,你心底湧出一股想要改變這一切的企圖?」黑珍珠右手撐頰,趴在酒桶頂部鋪設的木板桌面上,看似百無聊賴地問道,眸中卻慧黠不減,隱含幾分認真。

  「有啊,當然。」歐蘿拉起身走到窗邊,帶著平淡的微笑,追思那些曾激起驚濤駭浪的前塵往事:「不僅是『企圖』而已。」

  黑珍珠頗感意外,「你改變了別人的命運?」歐蘿拉說:「我不知道。」 

 

  那已是兩千多年前發生的事情。

  歐蘿拉曾與一位雅典水手相戀,當時局勢動盪,波斯國王薛西斯一世派出千艘戰艦編制的強大海軍進攻希臘,而雅典海軍加上各城邦聯軍,卻還不到四百艘船。敵我兵力懸殊,那位水手註定要在海戰中喪命。歐蘿拉本該服從命運,但她無法坐視愛人犧牲,竟不惜以神祇之力介入凡間爭鬥,將波斯艦隊困在薩拉米斯海峽,促成希臘聯軍大獲全勝。

  雅典海軍凱旋而歸,她卻無法從中找到她的愛人。原來那位水手仍依循自己的宿命戰死了。

  「你以為雅典是因為你這些輕率舉動而獲勝的嗎?不,他們的勝利,本就是命中註定。」海洋女神卡呂普索告訴她,「那個男人的死也一樣。」

  歐蘿拉太過悲慟,她無法辯駁,也不再想要辯駁。往後的歲月裡,她還經歷過好幾段戀情,與男人、女人或是其他船艦,有些無疾而終,有些反目成仇,即使摯愛不渝,對方的壽命卻有限,終究還是要留下孤單的她,繼續背負使命,在海上漂泊。 

  這就是她永恆的宿命。

  

  「我可不信。」黑珍珠從木箱上躍起,推開艙門,看著外頭正在下棋的恩德維爾與瑪麗亞,「舉例來說,你對那個奸商懷有好感,這也絕非什麼命中註定的一見鍾情,不過是你在海裡泡太久,腦子被藤壺吃了──」

  她話沒說完,飛身奔逃出門,卻被歐蘿拉抓住後領,對她幽幽笑道:「原來你喜歡藤壺啊,小珍珠,想要下去海底跟牠們聊一聊嗎?」略一思索,又問:「我們初次相遇的時候,你為何沒有告訴我呢?」

  「告訴你什麼?藤壺?」她話題轉換得太突然,連靈敏機智的黑珍珠都未能跟上思路。

  歐蘿拉鬆開黑珍珠的衣領,倚在艙門邊,凝眸瞧著恩德維爾下棋時那志得意滿的神情。

  「你是恩德維爾勛爵的下屬,但你一次都沒有提起過她。」

  黑珍珠淡然道:「我不是她的下屬,無論過去、現在或未來。」

  「過去、現在、未來無一掌於你手。不過……」歐蘿拉掌心在胸前交疊,闔上雙眼,周身被微光環繞,「我試圖探問很多次,你的未來仍是一片迷霧。她們兩位的命運和你糾纏在一起,也變得完全無法預知。」

  「奸商就算了,那個戀兄的暴力西班牙妞跟我有什麼關係──」黑珍珠說著,忽感殺氣襲來,迅速閃進船艙並關上艙門,及時避開瑪麗亞以等同槍炮威力扔出的一枚西洋棋子。

  她還記得要扔對手的黑棋,而且是棋盤上最神通廣大的「王后」。

  恩德維爾報以輕聲哂笑,毫不在乎自己失去進攻主力,因為此局勝負早已無可轉圜。她的棋藝比瑪麗亞高太多,隨時都能獲勝,只是覺得對方搜索枯腸的模樣很有趣,才會一路相讓。此時她已玩得盡興,隨手移動主教,笑道:「CHECKMATE.

  瑪麗亞發現己方國王已被將死,立刻惱羞成怒,一掌把棋盤掀翻。

  「親愛的瑪麗亞,我們最好保留些力氣,以便對付真正的敵人。」恩德維爾冷靜地說。 

  「不准喊我的名字!」她們的敵人七海女皇從前是一名權勢傾天的海盜,瑪麗亞向來對海盜深惡痛絕,不過此刻她強烈感覺到,眼前這個裝模作樣的英國貴族更令人憤恨至極。她起身踢開下棋時用來充當桌面的木桶,右手拔劍指著對方,冷冷道:「剛才只是紙上談兵,不算什麼本事,我們再來比一場。」

  恩德維爾紋風不動地坐在原處,翹著腳,泰然自若,並無應戰的打算。她聳了聳肩,微笑道:「你知道的,我是個商人。」

  瑪麗亞面露不耐,「身為一級戰列艦,你為什麼一直說自己是商人?」恩德維爾說:「試著這樣想吧,你認為推進歷史的力量是什麼?國家興亡的關鍵又是什麼?」

  「軍隊和武力。」

  「我不這麼認為。」恩德維爾從容起身,踱到舷側,取出望遠鏡眺望,看到兩艘懸掛法國旗幟的戰艦駛近,暫時仍不動聲色,「商業。這才是一切的核心。」

  瑪麗亞覺得她的想法十分荒謬,譏笑道:「商人會輕易被軍隊殺死。」

  「但是消費稅不會。」這位精明的商人轉身面對兵刃,解開一個小絨布袋,將好幾枚銀幣倒在掌中,耐心地解釋:「而在十六世紀,正是那沉重的稅收導致市場崩潰、王室負債,且摧毀了貴國的無敵艦隊。由此可見,一國軍隊不可能強盛──」

  她將所有銀幣拋入空中,高聲說道:「如果他們的商業凋敝!」瑪麗亞心生厭煩,正欲揮劍削幣,沒想到對方此舉只是誘使她分心的虛招,趁她不備,冷不防一拳擊出!

  瑪麗亞被那深藏不露的沉猛力道震得向後飛摔,趕緊拉住桅下纜繩,方才止住倒退之勢,借力繞桅杆一圈,左手劍同時出鞘,展開激烈的反擊。

  她們躍離幽冥飛船,在海面上決鬥。恩德維爾始終沒有亮兵刃,儘管瑪麗亞朝她開炮,她也只用小口徑炮隨意還擊,而且全未命中。雖然如此,她們的武力衝突仍引發那兩艘法國戰艦的注意。法軍指揮官下令敲鐘備戰,只見一位身著天藍色華麗絲絨上衫、蕾絲短蓬裙搭配緞帶高跟靴的女子撐起玫瑰紋樣的洋傘,優雅地走到船頭下通牒:「英國東印度公司的奮進號,貴艦蓄意攻擊我法蘭西盟友、西班牙皇家海軍阿曼多.薩拉查上校閣下的座艦,此行徑嚴重違反法、英兩國三月前於皇家港簽訂的和平協議。貴艦若不撤退,我軍將採取必要行動。」

  另一艘法艦站出一名容貌一模一樣的女子,她撐著薰衣草花紋的洋傘,禮服則是淺粉色調。恩德維爾上前笑道:「很榮幸在大英帝國所屬海域與兩位淑女相逢,請恕我非常時刻招待不週,不知可否冒昧請兩位繞道通過,以免炮火無情。」

  她表面有禮,話中卻暗含威嚇,那兩名女子聽得甚是不悅,掩脣輕笑道:「呵呵呵呵,你們聽見那個笑話了嗎?好像有人宣稱此地是英國勢力範圍,我怎麼從來不知道呀?」

  「哼,海盜起家的鄉巴佬果然講不通道理。艦長,請下令出擊。」

  指揮官頷首以示允准,抽刀對空一指,高喊:「索菲亞,右舷開炮!」身穿天藍色禮服的女子行個軍禮,答道:「遵命!」右舷炮門應聲打開,三十餘尊大炮此起彼落地轟擊恩德維爾的側舷。

  一輪炮擊結束,恩德維爾只是稍微受點擦傷而已。法軍指揮官其實知曉己方兩艘三級戰列艦難與威名赫赫的奮進號匹敵,但他看見瑪麗亞在場,料定若三艦聯手,必能借助瑪麗亞強大的武力獲得勝利。他會介入此事,本就打著撿便宜的如意算盤,根本不是基於法、西兩國同盟情義。

  「你們會後悔打擾我的這樁生意。」恩德維爾雙手負在背後,脣邊隱有一絲陰謀得逞的冷笑。兩位對手相顧一眼,將洋傘束起,原來傘柄實為一管步槍。她們舉槍瞄準恩德維爾眉心,同時扣下了扳機。

  恩德維爾指間彈出一枚銀幣,寒光閃動,步槍射出的兩發彈丸都被她打落。這銀幣還在空中,她又彈出第二枚銀幣,兩幣相碰,改變第一枚銀幣的方向,直衝索菲亞手腕而去。法國女郎吃痛地輕叫一聲,洋傘脫手落海。

  「姊姊!」穿著淺粉色禮服的女子急忙握住她的手,仔細查看傷勢,抬頭怒道:「可惡!」意圖再以傘頂刺刀進攻。

  「兄長的盟友,請退後!」瑪麗亞仗劍一攔,朗聲道:「我來處理這個奸商!」 

  「喂,別打架!別打架!」黑珍珠終於看不下去,快步走出船艙,高舉雙手,笑道:「你們……我們不是已經約定要合作對付什麼女皇嗎?現在內鬨可不好啊!」她踮起腳尖輕拍瑪麗亞肩膀,卻被嫌棄地撥開,似乎怕那一身筆挺軍服稍有皺褶。黑珍珠搖搖頭,低聲勸說:「大小姐,她們是你的盟友吧?如果我是你,我會設法邀她們加入討伐的行列,藉此平衡某人那每分每秒都在膨脹的惡勢力。」瑪麗亞愈想愈來氣,向恩德維爾怒目掃視。

  黑珍珠來回踱出幾步,忽而拍擊雙手,恍然叫道:「EUREKA!為了對付一個危險的敵人,我方兵力當然多多益善,是不是呀?大姐?」歐蘿拉的身影憑空閃現在她身側,頷首道:「我同意。」

  黑珍珠抓住纜繩,縱身擺盪到法國戰艦索菲亞玫瑰號的甲板上,用法語對眾人誠懇地說:「那個女人跟我有過節,我才來幫你們出主意。依我看,現在的情況嘛,你們可以有三種選擇。第一,正面開戰。如果你以為有了盟友,炮火就打不到你身上,那你真是對奮進號一無所知。轟轟轟、碰碰碰、啊啊啊啊啊啊,很好,你已經知道結局了。第二,你們噸位小,逃得快,回去開瓶香檳就能遺忘今天這鳥事,當作什麼都沒發生過。喔?你覺得這樣太窩囊?那麼你們還可以選擇第三──」她收起玩笑的神態,正色道:「你們想立下偉大的功勳嗎?跟我來豪賭一把吧!以後不會再有這麼好的機會了。」

  這個提議效果絕佳,她看著明顯被說動的法軍指揮官、幾位參謀和那對戰艦姊妹湊在一起商量,心知計劃順利,當前各方勢力必會為共同利益而聯手,剩下英國一方孤掌難鳴。

  黑珍珠仰頭看著自己不願承認的前上司,這位城府險譎的商人眉眼含笑,儀態高雅且彬彬有禮,聽任事態發展,全無插手之意。

  她確實不需要再插手。因為從法艦中計而向她開炮的一刻,她的目標早已達成。她得到了法軍撕毀和平協議的關鍵事實,除此之外,其他都能輕易擺平。 

  「你原本可以成為一位出色的商人,只可惜……誤入歧途。」恩德維爾對黑珍珠周旋各方的巧妙手段不無讚賞,但那女孩如同一匹脫韁野馬,她的所作所為隨時都在嘲諷著公司的權威。如果這份聰明不能為己所用,有多高的讚賞,就會引發多深的嫌忌,必欲除之而後快。 

  「如果你不知悔過,無論重來多少次,你的結局都不會改變。」

  「你的結局倒是會有很大的變化。」黑珍珠只是無辜地眨了眨眼,「畢竟你的敵人看來還真不少。」

  商人冷笑數聲,像受到了恭維。

 

 

  TBC

 

 EUREKA:希臘語 εὕρηκα 」,意謂「我發現了」。阿基米德泡澡時想出如何計算皇冠體積,就是一邊喊著「EUREKA! EUREKA!」跳出浴缸在城裡裸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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